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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金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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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1 23:4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一章、第四节

『……找到了。』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是淡淡的海水味道。

导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阳子的背后,於是阳子也回头了。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不过那是张从没见过的面孔。

『就是你。』

这男人直直地看着阳子说。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岁不到,是个让人看了不由得有点吓
到的怪异男人,穿着下摆很长、类似和服的衣服;光是他那有如能剧面具的脸和留
长到膝盖的头发,就已经不寻常到令人觉得奇怪了,更别提他的头发还是种很不自
然的浅金色了。

『你是谁?』

导师很不高兴地质问。那个男的不但好像完全听而不闻,竟然还做出叫人目瞪口呆
的举动,他跪在阳子脚边,深深地向她叩头。

『……终於找到您了。』

『中岛,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导师这样问,吓呆的阳子赶紧摇头。

『不是。』

由於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不只是阳子,连导师似乎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反应。就在他
们满心疑惑的注视之下,那个男人站起身来。

『请您和我一起走吧。』

『……什么?』

『中岛,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啊!』

阳子心里其实有更多疑问,她求救地看着导师。还留在教师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
诧异地聚集过来。

『你是什么人?非本校相关人员禁止进入校园。』

导师好像终於想到了这句话,很强硬地说。那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看着阳子的导师,态
度丝毫没有退缩。

『这和你无关。』

他冷冷地说,环顾着围到身边的老师们。

『你们也是,退下。』

大家都被他那盛气凌人的语气吓了一跳,同样大吃一惊的阳子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
个男的。

『事情原委我不久后就会向您说明,请先跟我来吧!』

『请问一下……』

阳子正想问他是谁,附近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台辅。』

男人抬头面向这个呼唤人的声调,有可能是这个怪怪男人的名字。

『什么事?』

可是在他皱着眉反问回去的方向,却见不到出声的人。

结果从某个地方再次传来声音。

『有追兵,看来是被盯上了。』

那张像能剧面具一样的脸突然变成凶狠的表情,他点个头然后抓住阳子的手腕。

『得罪了。──此地相当危险,请往这里走。』

『……危险是什么意思?』

『现在没有空说明。』

问题直接被人挡回来的阳子畏缩了一下。

『敌人马上就来了。』

『……敌人?』

她对这些话感到很不安,於是反问回去。这时附近又发出声音了。

『台辅,已经来了。』

她东看西看,还是没有看见说话的人。就在老师们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同时,靠
近后面校园那一边的窗户玻璃破了。



破掉的那一块玻璃就在阳子附近。她在那一瞬间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可以听见伴
随着玻璃破碎声而起的惨叫。

『怎么回事?』

听到导师的声音,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只见老师想靠近玻璃破掉的那扇窗向外望。
寒风从这扇正对着大河的窗户吹进来,冰冷的空气将某种很腥的臭味从外面一起夹
带进来。地板上的碎玻璃一片狼藉,尽管算起来最靠近窗户的人是阳子,她却完全
没有被碎片打到,因为那个怪怪的男人像盾一样地护着她。

『发生什么事?』

阳子搞不清状况地开口发问,那个男人以冷冷的语气开口。

『我已经向您说过很危险了。』

说完他又抓住阳子的手腕。

『往这里。』

阳子感到强烈的不安,她想把手从对方的掌握中挣脱,那个男的却丝毫不打算放开,
甚至更用力地拉她。阳子一下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一只手扶住了阳子的肩膀。

结果是导师挡住想要强拉她走的男子。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吗?』

那人目露凶光地看着导师,声音冰冷且不留任何余地。

『跟你无关,让开!』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嚣张!你找我们班同学想干什么?外面还有你的同伙吗?』


导师先怒斥那个男人,然后再瞪着阳子。

『中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

其实更想知道答案的人是阳子。那个男人硬要拉走正在摇头的她。

『先往这里走。』

『我不要。』

要是自己被误会成和这个男的同一伙就糟了,但就在她扭来扭去想从对方手中挣脱
的同时,头顶上某处再次传来了声音。

『台辅。』

那声音显得很紧张。老师们东张西望地想找出到底是谁在讲话,那个男人则用力的
皱眉。

『真是顽固。』

丢下这句话后,那个男人突然跪了下去,趁着阳子来不及反应时抓住了她的脚。

『不离君侧,矢言忠诚。』

他一说完立刻盯着阳子。

『您要说,同意。』

『说什么?』

『您不要命了吗?请快说‘同意’。』

听到他如此强悍的语气,阳子不由得被气势压倒,下意识地点头。

『同意……』

接下来这个男人所做的举动,简直让阳子呆若木鸡。

过了一秒,周围的人也发出吃惊的叫声。

『你这家伙!』

『你想对她做什么?』

阳子完完全全地呆在那里。这个陌生男人竟然抓着阳子的脚,然后低下头去,用前
额去碰阳子脚趾的部分。

『你想要做──』

阳子的话只说了一半。

她开始觉得晕眩,好像有某种东西从体内窜过去;就在这一瞬间,眼前变得一片漆
黑。

『中岛!这是怎么搞的?』

导师脸涨得通红地骂她,但是就在同一个时刻,响起了轰隆隆的低沉地鸣声,靠近
后面校园这一边剩下的玻璃则变得白白浊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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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1 23: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第一章、第五节

刹那间,看起来就像是大量的水喷了进来。

粉碎四溅的玻璃碎片反射着刺眼的光,横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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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1 23:5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一章、第六节

狒狒从屋顶跳到顶楼、再次顶楼跳到电线杆,不停地进行惊人的跳跃,如风般奔驰。

等到了远离城市的海边,在面临港口的防波堤上,阳子才从这个粗暴的运送方式下
解脱。

狒狒把怀里的阳子放到地上,趁着阳子喘口气时,一语不发地消失了。阳子东张西
望地想知道它消失到哪里去,却看见那个男人手提宝剑,从堆叠在一起的巨大消波
块间钻出来。
『你平安无事吧?』

阳子闻言点点头。她觉得晕眩,因为狒狒跳来跳去地让她头昏,除此之外,她认为
超乎常人理解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也是部分原因。

她手脚发软,一屁股坐下去,毫无理由地开始流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阳子望着不知何时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阳子抬起头用疑问的
眼神看着对方,但他却一副不打算说明的样子。

阳子垂下眼睛。那男人的态度太过冷酷,让阳子提不起勇气去质问,於是她将颤抖
的手环抱着膝盖。

『……好可怕。』

听到阳子喃喃自语,男人以强硬的语气吐出几句话。

『您还在好整以暇地说些什么?它马上就追来了,没有空让您悠闲地喘气休息了!』
『追……追来?』

阳子惊讶地抬头看,男人点点头。

『没办法,因为您未能将它砍死。虽然骠骑一行正试图阻止它,但恐怕是撑不了太
久。』

『你是说那只鸟吗?那只鸟是什么东西?』

『蛊雕。』

『什么是蛊雕?』

男人流露出轻蔑的眼神。

『就是它。』

阳子退缩了一下。这算哪门子的说明啊?但是抗议的话却哽在喉咙。

『你是谁呢?为什么要来帮助我?』

『我是景麒。』

短短的一句,接着就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了。阳子轻轻地叹口气。原来那个台辅不是
他的名字啊?阳子虽然想问,但是现在的气氛好像不适合问问题。

她很想从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面前逃走,赶快回家,但书包和外套都还放在教室里。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拿,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回家去。

『──您准备好了吗?』

阳子正觉得不知如何是好而蹲在一旁,出乎意料地被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

『我问您已经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去哪里?』

『那里。』

『那里』到底是哪里?阳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见男人把满脸茫然的阳子的手给抓
住。阳子心想,这是他第几次抓着我的手臂了?

为什么他从不给人满意的答覆,却老是想要强迫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等一下。』

『没时间了。』

男人用焦躁的语气说。

『我已等候多时,没空再等了。』

『那个地方在哪里?要花多久时间?』

『一直走的话,去程要一天。』

『这么远?那不行。』

『怎么不行?』

阳子受到责备而低下头。就算她想去看一看状况,也得考虑到对方是个来路不明的
人。

单程要花一天对阳子来说是个不可能的数字。她可以向父母解释一下就离开家吗?
思想顽固的双亲,绝不可能准许阳子单独旅行的。

『……我不行。』

她觉得好想哭,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的不但什么都不告诉她,还用可怕的
表情硬是作出无理的要求。

她怕哭出来又会被骂,於是拼命忍住眼泪。

阳子一个劲地抱住膝盖,什么也不说。此时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台辅。』

男人抬头望天空。

『蛊雕来了吗?』

『是。』

阳子的背脊窜过一阵凉,那只鸟追来了。

『……帮我。』

阳子抓住男人的手臂,他回头看着阳子,将手里提着的剑递过去。

『想要保命就用这个。』

『可是我不会用这种东西。』

『它只有您可以用。』

『我真的没办法嘛!』

『那我将宾满借给您。──冗佑!』
他一呼唤,就从地面上出现了半张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脸色非常难看,仿佛是石头做的,凹陷的眼睛像血一样红。从地底冒出来
的头下面没有身体,只有半透明果冻状的东西,像水母般纠成一团。

『……那是什么?』

他毫不理会轻声发出哀嚎的阳子,继续从地面钻出来,接着直接朝阳子飞过去。

『不要!』

阳子企图逃跑,但是手被景麒抓住了。

想逃却逃不了,这时阳子的脖子后面突然有个重重的东西骑了上去,她知道,就是
那颗头!阳子感觉有种冰冷又软趴趴的东西钻进制服的领口,於是她尖叫起来。

『不要!拿开!』

没被抓住的那一只手拼命乱挥,想把背上的东西拍掉,但景麒却将这只手也抓住了。

『不要啦!哇!』

『真是不听话,冷静一点。』

『不要!人家不要啦!』

冰冷浆糊般的东西从背上朝手臂蠕动,阳子还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一个东西用力压住,
不由得发出哀嚎。

她双膝一软差点坐下去,然后身子扭来扭去硬想甩开男人的手,结果臂膀一挣脱束
缚就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当她半惊慌地两手去拨脖子后面时,却发现什么都摸不
到了。

『什么?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冗佑附身了。』

『什么附身?』

阳子双手在全身上下摸来摸去,但是那种奇怪的触感已经从身上消失了。

『冗佑就会使剑了,把这个拿去用吧。』

男人冷冷地说着,同时把剑递过去。

『蛊雕速度很快,如果连那一只都杀不了,一定会被追上的。』

『连……那一只?』

连那一只,这意味着还有其他的追兵吗?就如同梦中的情景一样。

『我……我做不到。而且,刚才那只叫冗佑还是宾满的动物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没答腔,抬头看天空。

『来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21 23:57: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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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1 23:57: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一章、第七节

还来不及回头,阳子就听到背后传来怪声。

阳子举目望着声音的方向,剑则被塞进她的手心。她不再去管那把剑,转过身去,
只见身后的天空中,展翅的巨鸟正准备降落。

她开始哭喊,立即明白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逃命的速度绝对比不上那只鸟俯冲而下。她不会用剑,她没有对抗怪物的勇气,她
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眼看着粗大的脚爪越来越接近,她想闭上眼睛却无能为力。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一个剧烈的声音响起。随着那像是岩石彼此撞击的声音,仿佛
斧头般沉重的钩爪在她面前停住了。

挡住爪子的是剑,而将剑半拔出剑鞘举在眼前的,正是自己的双手。

但她连问自己为什么的时间也没有。

阳子将剩下的剑身抽出,边拔边划向蛊雕的脚。

腥红血花四溅,伴随着微热的温度喷上阳子的脸。

阳子傻掉了。

使剑的人当然不是阳子,而是手脚自己动起来,斩掉了正想狼狈地向上飞的蛊雕的
一只脚。

鲜血再次飞溅弄脏她的脸,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到颈项,流进领子里。那触感让阳
子颤抖。

阳子的脚仿佛要避开横飞的血沫般后退几步。

逃窜到空中的巨鸟。立刻重新摆好姿势俯冲下来。

在她挥剑去砍鸟翼的同时,随着身体的每次动作,阳子都感觉到身上窜过一阵阵冰
冷的滋味。

──是它,是那只叫冗佑的野兽。

翅膀受伤的巨鸟一面怪叫一面朝地上冲。阳子注视着鸟,此时她明白了,是那只叫
冗佑的动物在操纵她的手脚。

拍动翅膀有如在痛苦挣扎的巨鸟朝阳子而来,庞大的双翼像在敲打地面。

阳子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闪身的同时剑也深深砍进巨鸟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淋上她的头顶,手上则还残留着斩断骨与肉的骇人触感。

『不!』

嘴巴虽然听从阳子的意志在喃喃抗议,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毫不理会沿着身体流下的血液,把剑深深刺进摔到地面上挣扎的蛊雕的翅膀中,
再用刺穿的剑直接划裂巨大的翅膀。

然后阳子转身,面对着喷着血沫嚎叫、痛苦扭动的巨鸟的脖子。

『不……住手!』

巨鸟倒在地上,虽然用力拍打着受伤的翅膀,但翅膀却已无法负载体重飞起来。

阳子的剑避开了在半空中挥舞发出声音的翅膀,直接刺穿它的身体。那一刹那阳子
虽然避开了目光,但那切开软绵绵阻碍物的触感却还留在手上。

她将剑拔出后马上又高举,毫不犹豫地劈向鸟颈。剑被颈骨卡住了。

再次把剑从黏稠的血肉里抽出举起,接着将染成鲜红的鸟颈彻底砍断,把剑用还在
抽搐的翅膀擦一擦,最后手脚不听使唤的状况才停了下来。

阳子哀嚎,终於将剑给丢开了。



阳子把身体探出堤防的一端呕吐。

她一边抽噎一边爬下丢在海里的消波块,跳进水中,完全没意识到现在才二月中,
海水仍冰得刺骨,一心只想着要把满头的血给洗掉。

她疯狂忘我地泼着水,等到好不容易镇定一点时,却抖得没办法从水里爬起来。

慢慢地爬回堤防,她这时才又哭出声来。恐惧和嫌恶感让她不得不哭。

等她哭到声音哑了,没力气了,这时景麒才开口。

『已经好了吗?』

『……什么好了?』

她茫然抬起头,只见景麒脸上毫无表情。

『不是只有它一个追兵而已,下一个追兵马上会到。』

『……所以呢?』

她的神经某处似乎麻痹了,对『追兵』一词并不觉得恐惧,对男人正眼瞪着她也不
感到害怕。

『追兵很难对付,为了要保护您,只有请您跟我一起走。』

阳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要!』

『这么说很不懂事。』

『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回家之后一定不安全的。』

『我不在乎,管它的。我好冷我要回家。……把那个怪物拿掉啦!』

男人盯着阳子不放,阳子则淡淡地回看他的眼睛。

『它附在我身上对吧?快把那个叫什么冗佑的野兽拿掉。』

『在目前的状况下,它对您是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因为我要回家了。』

『您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被骂了之后,阳子瞪大眼睛。

『您要是死了可就麻烦了。如果您还不同意,我只好使出强硬手段。』

『不要胡说八道!』

阳子大叫。在她记忆中,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大吼,不过一旦吼了出来,
体内竟涌起一股奇妙的兴奋感。

『我是招谁惹谁啊!反正我要回家,不想再被卷进这种事情了。我哪里也不去,我
要回家。』

『现在恕难从命。』

阳子粗暴地将他塞进自己手中的剑推开。

『我想回家!你不要命令我!』

『我说了很危险的,您还不明白吗?』

阳子笑了一下。

『危险也无所谓,这和你无关吧?』

『并非无关。』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眼睛注视着阳子身后点点头。毫无预警的,从阳子背后伸出两
只白白的手,抓住她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

她回头一看,是那个一开始拿着剑出现的像鸟的女人。那个女人抓着阳子的手,硬
逼她抱着剑,然后就从背后把她架起来抱住。

『放开我!』

『您是我的主人。』

听到这句话,阳子抬头看景麒。

『主人?』

『虽说主命不可违,但事关您的生死,还请暂且谅解。首要之事乃是维护您的平安,
并且掌握一切状况。之后您若是想要回家,我自然会送您回去。』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主人了?明明是你硬闯过来,什么也没讲就逼我做这个做那
个,你在耍我吗?』

『没有空多做说明了。』

景麒说着,用令人发寒的眼神看着阳子。

『虽然我也不愿有这样的主人,但这件事并无法尽如人意。我绝不能抛弃主人,而
且一定要小心不能将无关的人牵连进来。您再不答应,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芥瑚,直接带她走。』

『不要!放开我!』

景麒完全不理会阳子。

『班渠。』

长着红毛的野兽受到召唤从阴影中出现。

『快飞离这里,血腥味飘出去了。』

接着那头叫做骠骑、长得像大豹子的野兽现身,那个女的则从背后架着阳子骑到它
背上。

阳子对那个动作灵巧、正跨上班渠的男人叫骂。

『别开玩笑了!放我回家!起码把那个怪物拿掉啦!』

『它并未造成什么妨碍吧?虽然被冗佑附身,但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才是。』

『可是很恶心!拿掉!』

男人面向阳子,对冗佑下令。

『你绝不可现身,要像不存在一样。』

这句话并无人回答。

景麒点点头,载着阳子的动物就站起来。那一瞬间她紧紧抓住架着自己的女人的手,
同时那野兽也安静地向上一跃。

『……我不要啦!』

无视于阳子的尖叫,野兽毫无阻碍地跃向天际。

它仿佛像在空中游泳般缓缓向上爬升,要不是地面离视线好远好远,那野兽的动作
简直平稳到让阳子误以为自己并没有在移动。

野兽在空中奔驰。地面如梦般遥远,城市已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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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1 23: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第一章、第八节


满天寒星点点,地上则有组合成都市轮廓的一片星子。

野兽飞跃到海面。

它有如在空中泅泳般地翱翔,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原本因为没有风呼啸而过的触感,
让人不太容易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看到背后夜景急遽的远离,就能体会到速度非比
寻常。

不管阳子怎么大叫、咒骂,都没有人理会她,连苦苦哀求也得不到回答。

身在漆黑的大海上,由於看不到可以显示高度的东西,因此她对『高』的恐惧感并
不深;她怕的是不知要去哪里。

终於,阳子开始放弃去想背上的东西,也停止大吼大叫。一旦不去介意这件事,她
就想起要活动一下四肢,同时也觉得这只飞天怪兽的背挺舒服的,从身后抱住她的
女人的手则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

阳子有点犹豫,后来还是开口问背后的女人。

『那个……追来了吗?』

她半扭过身子去问,女人点点头。

『对,有很多妖魔追兵。』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亲切,因此阳子放下心来。

『你们……是谁?』

『我们是台辅的仆人。──请看前面,要是您摔下去我会挨骂的。』

『……好。』

阳子不情愿地面向前方。

黑暗的海与黑暗的天空、黯淡的星光与海浪、高挂天上的寒月,就是映入眼帘的一
切。

『请小心拿着那把剑,绝不能让他离开您的身边。』

这句话让阳子怕怕的,难道又要来一场像刚才那样让人反胃的大战吗?

『……敌人来了吗?』

『它们在追是一定的,不过骠骑速度比较快,您无须担心。』

『……那意思是?』

『千万不可以把剑和剑鞘弄丢。』

『剑和剑鞘?』

『那把剑不能和剑鞘分开,剑鞘上挂的那颗明珠可以保护您。』

阳子瞧瞧手中的剑,剑鞘上系着一条装饰用的细绳,另一端绑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
青石。

『这个吗?』

『对。要是冷的话,您可以试着握住那颗珠子。』

阳子依言试着将他握在手中,结果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渗进掌心。

『……好暖和。』

『它对受伤、生病或疲劳也有效。剑和明珠都是秘藏的御宝,绝不可将其遗失。』

阳子点头,正在想下一个问题时,野兽的高度忽然下降了。

漆黑的海映着苍白的月影。织缀在海波上的这个倒影,正充满魄力地向她们靠近,
海上好似被这股气势激荡而溅起泡沫。

等到降得更低,才发现海面沸腾般地激起水柱,浪涛汹涌。

阳子有个感觉,那野兽正打算飞进汹涌海面上闪闪发亮的光轮中,於是她发出哀嚎。

『我不会游泳!』

她紧紧抱住那双白色手臂,但女人手上轻轻地用力。

『不要紧的。』

『可是……』

还来不及说下去,海面就占据眼前的一切,阳子开始尖叫。

飞进光的瞬间,她本以为一定会受到激烈的撞击,可是却全然不是如此。

既没有激起浪花,也感觉不到水的冰冷,只是像融入光芒中一般,有道银白色光线
射进紧闭的眼皮下。

她感觉像有一匹很薄的布抚过脸颊,睁眼一看,那里是一条光的通道,起码阳子看
来像是如此。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皎洁的光芒洒满四周。

她们一头往下栽,脚边月亮状的白光将黑暗切开,还可以看穿到另一面正在卷起的
巨大波浪。

『这是……什么?』

往前钻的头顶和脚边一样,可以见到圆形的光芒。

是头顶上的光圈向脚边射出白光?抑或反过来,是脚边的光圈向头顶上照过去呢?
不管是哪一种,如果那是出口的话,那这条隧道可说是相当的短。

一眨眼就穿越了这片耀眼的光,载着阳子的野兽又跳进光圈之中。她再次感受到薄
布轻抚身体的触感,接着就跳出来到了海面上。

突然之间,声音回到了耳朵里。放眼望去,只见到反射着微弱光线的海面。就像进
来的时候一样,阳子他们是从漆黑的海面的月影中钻出来的。
大海一望无际,幽暗的海洋沐浴在月光之下,看起来仿佛延伸到无穷尽。

她们从月影中出来的同时,以野兽为中心扩散出大大的涟漪,描绘出同心圆,海面
转眼间激起水花,开始掀起狂风般的滔天巨浪。

从浪头泡沫破碎的样子,可以看出风吹得有多猛烈,原本一直接近无风状态的猛兽
周围也卷起了微风,头上的云开始飘动。

野兽增加高度往上空疾驰,等距离远到缀在汹涌海面上的月影成为唯一可见之物时,
女人突然开口了。

『骠骑。』

冷硬的声音使得阳子回头看她,然后随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背后,只见夜晚的海上,
有无数黑影从苍白的月影中跳出来。

唯一发出亮光的天顶月娘和她的影子,此时竟被云层遮蔽而消失,不久全然的暗便
降临,如今正是一片漆黑。

在天与地都不存在的黑暗中有一抹淡淡鲜红色的光晕,出现在原先月影落下的方向,
这微弱的光芒像火焰燃烧一样地变形、舞动。

逆着光可以看见数不清的黑影,是一群异形怪兽。

它们的确是从光的那一方边跑边跳地朝着这里冲过来,有猴子有老鼠还有鸟,有赤
兽有黑兽也有青兽。

阳子呆了。

『那是……』

是它们。这个景象就是──

阳子尖叫。

『不!快逃啊──!』

女人用手摇一摇阳子,像是在安慰她。

『正是如此,请您坐好。』

『不!』

女人将阳子的身体压下去。

『请用力抓住骠骑。』

『那你呢?』

『我尽可能去阻止它们。请紧紧抓着骠骑,而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把剑放开。』

看到阳子点头答应,女人将手放开,然后往漆黑的天空一蹬,向着背后疾冲而去。
金褐色条纹的背影,刹那间就被黑暗所吞没。

阳子的周遭除了黑暗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狂风卷起,让阳子开始摇晃。

『骠……骠骑……先生。』

她小心地趴在骠骑背上说话了。

『什么事?』

『我们逃得了吗?』

『不知道。怎么了?』

它用毫不紧张的声音回答之后,

『上面!请小心!』

『什么?』

阳子抬起头,眼中映着隐约的红光。

『是号喻。』

手臂紧紧抱着的动物才刚说完就身子一闪,横跳向半空中,旁边有个东西则以惊人
之势往下坠落。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骠骑在空中左右跳来跳去,一边急遽地减低高度。

『拔剑。──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天哪!』

阳子大叫,眼前的黑暗中亮起淡淡红光,逆着光可以看到某种黑黑的影子,成群的
东西像在跳舞一样,越来越接近。

『不!快点逃啊!』

我才不要拿剑呢!她心里这么想的瞬间,突然感觉到有种冷冷的东西慢慢摸着她的
脚。

跨骑着野兽的阳子,两膝啪的一声用力夹住骠骑的身体。冷冷的东西爬上脊背,把
阳子的上半身硬从骠骑背上扳坐起来。

手已经自作主张准备战斗了。她的双手放开骠骑,把剑拔出来,然后将剑鞘往背后
一插,塞进裙子的腰带里。

『……不要!住手!』

右手抓剑摆好架势,左手则紧紧揪住骠骑身上的毛。

『求求你,不要!』

那群东西靠过来,骠骑则迎上去,双方如疾风般冲向前互相交锋。

骠骑跳进那群异形之中,阳子的手则顺理成章,对猛然杀到的巨大怪兽挥砍。

『不!』

阳子闭上眼睛。只有尖叫和闭眼两项是阳子的意志还能左右的。

她从未杀过活的东西,连上生物课要解剖时都不敢直视。她希望不要有人害自己杀
生。

剑不动了。骠骑的声音传来。

『不要闭眼睛!这样冗佑就没办法动了!』

『我不要!』
野兽突然猛地往旁边跳跃,让她的头往后一仰。

不管它前后左右如何跳来跳去,阳子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她不想看到杀戮。既然闭
上眼就能阻止那把剑,那她怎么可能会睁开呢?

骠骑用力往左一跳。

突然间,她觉得受到一股冲击,像是撞上墙壁一样。阳子听到像狗哀嚎般的短促叫
声,於是马上张开眼睛,但眼中只见深深的漆黑。

她还来不及思考,骠骑的身体就用力一倒,毛皮的触感从双膝之间消失了。

连尖叫的空暇都没有,阳子被抛进半空中。

因惊讶而睁开的眼睛里,映入某种猛冲而来、看起来像野猪的怪兽,右手则感受到
斩肌破骨的重重冲击。刺进阳子耳中的,是怪兽的咆哮和自己的哀鸣。

那是她感官中最后体会到的东西,接着就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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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2 00: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二章、第一节


浪涛拍打着沙滩。

猛地醒了过来,阳子正倒在海岸边。

阳子所躺的地方离被海浪打湿的沙地只有一点点距离,拍上来的浪很大。阳子知道
是因为水花溅上自己的脸,她才醒过来的。

阳子把脸抬起来。一个特别大的浪涌过来,顺着沙滩往上蔓延,打湿了倒地的阳子
的脚尖。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觉得冷,因此她就这样一直躺着,任脚尖让水波冲洗。

她闻到很浓的海潮味。阳子茫茫然地想着,潮水的味道和血的味道好像。她有个想
法,因为人的身体里流着海水,所以侧耳倾听时才会听到体内潮骚的声音。

又是一个大浪打上来,这次水涌到阳子的膝盖附近了。被潮水夹带上来的沙子轻刮
过膝盖,散发出浓浓的海水味。

阳子出神地望着脚边,发现退下去的潮水中混着红红的颜色。她把视线转向海中央,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灰色海水和灰色天空,到处都没有红颜色。

又打上来一个浪,水退下去时还是红的。当她想找颜色从何而来时,阳子瞪大了眼
睛。

『……啊!』

红色来自于她自己的脚。从被海浪冲刷的脚尖、小腿上,有红红的颜色溶入水中。

她赶紧用双手将身体撑起来,仔细一看,发现手脚都红通通的一片,连制服都变成
黑红色。

阳子发出小小声的哀嚎。

──是血。

她的全身都被别人溅上来的血给染红了,两手看起来简直红得发黑,轻轻握一握手,
结果是黏得要命。再随便一摸,脸和头发也都一样淋满了黏黏的东西。

像是在配合阳子的哀嚎一样,又有一个特别汹涌的大浪打上来。

这次波浪冲洗到了已经坐起身的阳子,拍上来的水是浊浊的灰色,卷下去的水则溶
进了红色。

阳子掬起水来清洗双手,从指间滴下去的水带着血一般的色泽。

浪花每次一打上来,她就赶快捧起水来洗手,但再怎么洗再怎么洗,双手都无法回
到原来的白皙。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淹到阳子的腰了,腰部附近渗出的红色,将周围
的水面染得通红,而且那抹红还渐渐在扩散。在一片灰蒙蒙的风景中,红色更加鲜
明。

阳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产生了变化,她将血红的手举到眼前。

指甲长长了。

又尖又利的指甲,竟然长得像第一节手指那么长。

『……怎么会这样?』

等她更注意去看,察觉到更多变化。她的手背上出现数不清的皲裂。

『这是什么……?』

小小的红色碎片啪地掉了下来,被风一吹飞向了大海。

小碎片剥落之后,出现在底下的是一撮红色的毛,才小小的一块就长满浓密的短毛。

『不会吧……』

她轻轻地把手搓一搓。碎片劈哩啪啦地掉下来后,竟然出现了红色的毛皮。只要她
动一动,从脚上甚至脸上都有碎片剥落,而且到处都长有红毛。

被大浪一冲,制服就像烂了一样片片碎去,从衣服下面出现的一样还是红毛。潮水
洗刷着这些毛,将红色化在水中,把她身边染成一望无际的血红。

如凶器一般的爪子,一身红毛。她开始变得像野兽一样。

『──我不信!』

她的叫声破碎。

──太可笑了,竟然发生这种事。

制服剥落后暴露出来的手臂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看起来像猫狗的前脚。

──是溅到身上的血。

──都是它们溅到我身上的血害的。

怪物溅到她身上的血,正在改变她的身体。

我会变成怪物。

──我不要。

『我不要──!』

但她听不见自己狂喊的话语。

阳子耳中听到的,只有海浪的声音,以及一头野兽的咆哮。



──阳子睁开眼时,是在微明的夜色中。

一呼吸就全身都痛,尤其胸口更是痛得厉害。

马上将双手举到面前,阳子这才轻轻地喘口气。手上看不到爪子,也看不到红毛。

『……』

她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试图想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她
赶紧想撑起身子,但是身体变得硬梆梆地根本不能动。

慢慢地呼吸了好几口,然后她才慢慢爬起来。随着反复地深呼吸,痛楚缓缓离开了。
从阳子撑起的上半身洒落了一枝枝的松树枝。

──是松。

确实是松叶没错。举目四望都是松林,一抬头还看见树枝折断后的白色断面。她猜
自己多半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右手现在仍紧紧握着剑柄,没想到竟然没有放开,接着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竟然
也没有受伤。当然是有数不清的小擦痕,但是找不到称得上伤势的地方。而且,身
体也没有任何变化。

阳子慢慢地在背上摸了摸,将还好好插在裙子腰带、并没有丢掉的剑鞘抽出来,然
后将剑收进去。

白霭轻轻地流动,飘着黎明前的空气,浪涛声在荡漾。

『我是作了个梦啊……』

被溅血的恶心触感,被迫和怪物打斗的经验,还有浪的声音。

『……好可怕。』

阳子喃喃地说着,看看旁边。

周围是海边常见的松树林。离海很近。天快亮了。还有自己没死也没受什么让人动
弹不得的重伤。──这些是阳子得到的所有资讯。

树林里没什么特别不对劲之处,看来敌人并不在附近,相对地──同伴也不在附近。

从映在海面的月影中钻出来时,月亮还高高挂着,现在却将破晓。自己一个人竟然
被抛下了这么长时间,看来一定是和景麒他们失散了。

──迷路的时候不可以乱跑。

阳子低声自言自语。

景麒他们一定会来找我吧?因为都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保护我。要是我轻举妄动
的话,搞不好反而会彼此错过。

想到这里她将身体靠上附近的树干,然后把系在剑鞘上的珠子握在手心试试看。结
果全身的痛楚就这样缓缓地被抽离了。

真是奇妙,她心里想。

仔细检视那颗珠子,看起来不过是颗石头。他有着玻璃光泽似地、浓稠的蓝色。如
果有蓝色翡翠的话,应该就是像这样。

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紧握着珠子,静静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

闭着眼睛的时候她似乎真的睡了一下,等阳子再次睁开眼,周遭已经洒满微亮的光
线,呈现出清晨的景致。

『好慢啊……』

景麒、芥瑚、骠骑,他们正在做什么呢?为什么把自己丢下这么久?

阳子一阵犹豫之后试探地问。

『……冗佑……先生。』

阳子认为它应该还附在自己身上,所以开口叫它,但是没有得到回答。阳子仔细检
查自己的身体,却到处都感觉不到冗佑的存在。原本就是只有挥剑时才知道它到底
在不在,如今当然也无法得知它是不是失散了。

『你在吗?景麒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她问了许多次,都没有回答也没有感觉。

不安在心中升起,说不定景麒他们就算想找阳子也没办法找。她回想起坠落前所听
到的哀嚎,留在敌阵中的骠骑不知道是否平安?

她满心不安地站起来。先让嘎嘎作响、惨叫的身体放松一下,再站着东张西望。周
围是一片松林,就在右手边可以看见林子的尽头。先到那边去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树林外面是凹凸不平的荒地,低矮的灌木紧紧依附在退成淡褐色的泥土上。

再过去是断崖,断崖那一边可以看见黑色的海。昨夜看见的海也是黑的,不过那应
该是因为晚上的关系。现在都天亮了颜色还那么深,可见海的颜色本身就很暗。

阳子像是受到某种东西牵引,朝着崖边走过去。断崖的高度大约相当从一般公寓顶
楼向下看,阳子从那边呆呆地望着海水好一阵子。

不是因为高度,而是被脚底下宽阔大海的怪异给吓到了。

海水是接近墨黑的深蓝色。断崖的线条清晰的延伸到水面下,可见水本身不但没有
颜色,还称得上是相当清澈。

在遥不可测的深海中盘踞着黑暗,因为水很透明让人觉得更加凸显,像是在俯瞰光
也无法到达的深渊。

在深海的最深处,有小小的光在亮着。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那看起来像沙
粒的光有些一点一点地闪着,有些则聚集起来形成一团淡淡光晕。

──就像星星一样。

头晕目眩的阳子跌坐在崖边。

那正是宇宙的景象。那些曾在照片上看过的星星、星团和星云,正散布在自己的脚
下。

──这里是陌生的地方。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原本一直避免去面对的东西开始不停地涌出。

这里不是阳子所知道的世界。阳子不认识这片海。也就是说,阳子被卷进另一个世
界了。

──我不要。

『我不相信……』

这里是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属危险抑或安全?今后又该怎么办?

我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事?

『……冗佑……先生。』

阳子闭上眼叫着。

『冗佑!求求你,回答我!』

体内只有潮水般的声音,原本应该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没有回答。

『你在不在?有谁快来救救我!』

已经过了一晚,妈妈在家想必很担心吧?爸爸现在一定是大发雷霆。

『……我想回家。』

她喃喃自语着,泪珠滚了下来。

『我好想回家……』

一旦溢出来眼泪就停不住,阳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开始放声大哭。

哭到额头开始发热了,阳子终於才把脸抬起来。哭个过瘾后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仿佛宇宙般的无垠大海。

『……真不可思议。』

她有种俯视星空的感觉,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水中的星云慢慢的旋转着。

『美得不可思议……』

她自觉终於镇定下来了。

阳子茫然地注视着水中的星星。  

《月之影,影之海》第二章、第一节  
浪涛拍打着沙滩。

猛地醒了过来,阳子正倒在海岸边。

阳子所躺的地方离被海浪打湿的沙地只有一点点距离,拍上来的浪很大。阳子知道
是因为水花溅上自己的脸,她才醒过来的。

阳子把脸抬起来。一个特别大的浪涌过来,顺着沙滩往上蔓延,打湿了倒地的阳子
的脚尖。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觉得冷,因此她就这样一直躺着,任脚尖让水波冲洗。

她闻到很浓的海潮味。阳子茫茫然地想着,潮水的味道和血的味道好像。她有个想
法,因为人的身体里流着海水,所以侧耳倾听时才会听到体内潮骚的声音。

又是一个大浪打上来,这次水涌到阳子的膝盖附近了。被潮水夹带上来的沙子轻刮
过膝盖,散发出浓浓的海水味。

阳子出神地望着脚边,发现退下去的潮水中混着红红的颜色。她把视线转向海中央,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灰色海水和灰色天空,到处都没有红颜色。

又打上来一个浪,水退下去时还是红的。当她想找颜色从何而来时,阳子瞪大了眼
睛。

『……啊!』

红色来自于她自己的脚。从被海浪冲刷的脚尖、小腿上,有红红的颜色溶入水中。

她赶紧用双手将身体撑起来,仔细一看,发现手脚都红通通的一片,连制服都变成
黑红色。

阳子发出小小声的哀嚎。

──是血。

她的全身都被别人溅上来的血给染红了,两手看起来简直红得发黑,轻轻握一握手,
结果是黏得要命。再随便一摸,脸和头发也都一样淋满了黏黏的东西。

像是在配合阳子的哀嚎一样,又有一个特别汹涌的大浪打上来。

这次波浪冲洗到了已经坐起身的阳子,拍上来的水是浊浊的灰色,卷下去的水则溶
进了红色。

阳子掬起水来清洗双手,从指间滴下去的水带着血一般的色泽。

浪花每次一打上来,她就赶快捧起水来洗手,但再怎么洗再怎么洗,双手都无法回
到原来的白皙。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淹到阳子的腰了,腰部附近渗出的红色,将周围
的水面染得通红,而且那抹红还渐渐在扩散。在一片灰蒙蒙的风景中,红色更加鲜
明。

阳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产生了变化,她将血红的手举到眼前。

指甲长长了。

又尖又利的指甲,竟然长得像第一节手指那么长。

『……怎么会这样?』

等她更注意去看,察觉到更多变化。她的手背上出现数不清的皲裂。

『这是什么……?』

小小的红色碎片啪地掉了下来,被风一吹飞向了大海。

小碎片剥落之后,出现在底下的是一撮红色的毛,才小小的一块就长满浓密的短毛。

『不会吧……』

她轻轻地把手搓一搓。碎片劈哩啪啦地掉下来后,竟然出现了红色的毛皮。只要她
动一动,从脚上甚至脸上都有碎片剥落,而且到处都长有红毛。

被大浪一冲,制服就像烂了一样片片碎去,从衣服下面出现的一样还是红毛。潮水
洗刷着这些毛,将红色化在水中,把她身边染成一望无际的血红。

如凶器一般的爪子,一身红毛。她开始变得像野兽一样。

『──我不信!』

她的叫声破碎。

──太可笑了,竟然发生这种事。

制服剥落后暴露出来的手臂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看起来像猫狗的前脚。

──是溅到身上的血。

──都是它们溅到我身上的血害的。

怪物溅到她身上的血,正在改变她的身体。

我会变成怪物。



──我不要。

『我不要──!』

但她听不见自己狂喊的话语。

阳子耳中听到的,只有海浪的声音,以及一头野兽的咆哮。



──阳子睁开眼时,是在微明的夜色中。

一呼吸就全身都痛,尤其胸口更是痛得厉害。

马上将双手举到面前,阳子这才轻轻地喘口气。手上看不到爪子,也看不到红毛。

『……』

她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试图想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她
赶紧想撑起身子,但是身体变得硬梆梆地根本不能动。

慢慢地呼吸了好几口,然后她才慢慢爬起来。随着反复地深呼吸,痛楚缓缓离开了。
从阳子撑起的上半身洒落了一枝枝的松树枝。

──是松。

确实是松叶没错。举目四望都是松林,一抬头还看见树枝折断后的白色断面。她猜
自己多半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右手现在仍紧紧握着剑柄,没想到竟然没有放开,接着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竟然
也没有受伤。当然是有数不清的小擦痕,但是找不到称得上伤势的地方。而且,身
体也没有任何变化。

阳子慢慢地在背上摸了摸,将还好好插在裙子腰带、并没有丢掉的剑鞘抽出来,然
后将剑收进去。

白霭轻轻地流动,飘着黎明前的空气,浪涛声在荡漾。

『我是作了个梦啊……』

被溅血的恶心触感,被迫和怪物打斗的经验,还有浪的声音。

『……好可怕。』

阳子喃喃地说着,看看旁边。

周围是海边常见的松树林。离海很近。天快亮了。还有自己没死也没受什么让人动
弹不得的重伤。──这些是阳子得到的所有资讯。

树林里没什么特别不对劲之处,看来敌人并不在附近,相对地──同伴也不在附近。

从映在海面的月影中钻出来时,月亮还高高挂着,现在却将破晓。自己一个人竟然
被抛下了这么长时间,看来一定是和景麒他们失散了。

──迷路的时候不可以乱跑。

阳子低声自言自语。

景麒他们一定会来找我吧?因为都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保护我。要是我轻举妄动
的话,搞不好反而会彼此错过。

想到这里她将身体靠上附近的树干,然后把系在剑鞘上的珠子握在手心试试看。结
果全身的痛楚就这样缓缓地被抽离了。

真是奇妙,她心里想。

仔细检视那颗珠子,看起来不过是颗石头。他有着玻璃光泽似地、浓稠的蓝色。如
果有蓝色翡翠的话,应该就是像这样。

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紧握着珠子,静静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

闭着眼睛的时候她似乎真的睡了一下,等阳子再次睁开眼,周遭已经洒满微亮的光
线,呈现出清晨的景致。

『好慢啊……』

景麒、芥瑚、骠骑,他们正在做什么呢?为什么把自己丢下这么久?

阳子一阵犹豫之后试探地问。

『……冗佑……先生。』

阳子认为它应该还附在自己身上,所以开口叫它,但是没有得到回答。阳子仔细检
查自己的身体,却到处都感觉不到冗佑的存在。原本就是只有挥剑时才知道它到底
在不在,如今当然也无法得知它是不是失散了。

『你在吗?景麒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她问了许多次,都没有回答也没有感觉。

不安在心中升起,说不定景麒他们就算想找阳子也没办法找。她回想起坠落前所听
到的哀嚎,留在敌阵中的骠骑不知道是否平安?

她满心不安地站起来。先让嘎嘎作响、惨叫的身体放松一下,再站着东张西望。周
围是一片松林,就在右手边可以看见林子的尽头。先到那边去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树林外面是凹凸不平的荒地,低矮的灌木紧紧依附在退成淡褐色的泥土上。

再过去是断崖,断崖那一边可以看见黑色的海。昨夜看见的海也是黑的,不过那应
该是因为晚上的关系。现在都天亮了颜色还那么深,可见海的颜色本身就很暗。

阳子像是受到某种东西牵引,朝着崖边走过去。断崖的高度大约相当从一般公寓顶
楼向下看,阳子从那边呆呆地望着海水好一阵子。

不是因为高度,而是被脚底下宽阔大海的怪异给吓到了。

海水是接近墨黑的深蓝色。断崖的线条清晰的延伸到水面下,可见水本身不但没有
颜色,还称得上是相当清澈。

在遥不可测的深海中盘踞着黑暗,因为水很透明让人觉得更加凸显,像是在俯瞰光
也无法到达的深渊。

在深海的最深处,有小小的光在亮着。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那看起来像沙
粒的光有些一点一点地闪着,有些则聚集起来形成一团淡淡光晕。

──就像星星一样。

头晕目眩的阳子跌坐在崖边。

那正是宇宙的景象。那些曾在照片上看过的星星、星团和星云,正散布在自己的脚
下。

──这里是陌生的地方。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原本一直避免去面对的东西开始不停地涌出。

这里不是阳子所知道的世界。阳子不认识这片海。也就是说,阳子被卷进另一个世
界了。

──我不要。

『我不相信……』

这里是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属危险抑或安全?今后又该怎么办?

我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事?

『……冗佑……先生。』

阳子闭上眼叫着。

『冗佑!求求你,回答我!』

体内只有潮水般的声音,原本应该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没有回答。

『你在不在?有谁快来救救我!』

已经过了一晚,妈妈在家想必很担心吧?爸爸现在一定是大发雷霆。

『……我想回家。』

她喃喃自语着,泪珠滚了下来。

『我好想回家……』

一旦溢出来眼泪就停不住,阳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开始放声大哭。

哭到额头开始发热了,阳子终於才把脸抬起来。哭个过瘾后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仿佛宇宙般的无垠大海。

『……真不可思议。』

她有种俯视星空的感觉,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水中的星云慢慢的旋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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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2 00:0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二章、第二节  

阳子一直在那里看海,直到太阳越过天顶。

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什么地方呢?

她是穿过月影到这边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怪异。要抓住月影就和抓住夕阳一样,
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还有景麒以及他身边那些莫名不可解的动物。在阳子的世界里并没有那样的动物。
它们应该就是属於这个世界的生物吧?阳子起码想通了这一点。

景麒究竟为什么要把阳子带到这里来呢?他明明说有危险,说要保护她,却又让阳
子被丢在这里。

景麒他们情况如何?那些敌人到底是谁?它们是为了某个目的才攻击阳子的吧?那
个状况和梦里一模一样是为什么?一开始阳子又是为何连续一个月都作那个梦?

越想越觉得都是谜团,思考陷入了迷宫。自从遇见景麒之后,一切事情都加上了问
号,阳子能理解的部分实在少之又少。

她不得不认为景麒真是可恨。

突然就出现,完全不理会阳子的感受,硬将她拖进莫名其妙的世界。要是没有遇见
景麒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到这种地方,也不会沦落到被迫杀死怪兽般的生物了。

因此她并不是想念景麒,只是除了他以外无人可依靠。但是景麒他们并没有来接阳
子。是不是在那场战斗中出事了,所以想来也来不了?还是有什么其它状况?

这更加让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状况艰难。

──为什么自己得要担这个心呢?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景麒害的。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会被怪物攻击也是景麒的错。

在教师办公室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说『被盯上了。』吗?虽然景麒说是『敌人』,
但应该不是指阳子的敌人,阳子不记得自己曾和怪物为敌。

景麒说阳子是他的主人。阳子认为那就是肇事的原因。

因为阳子是景麒的主人,才会被景麒的敌人攻击。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敌人攻击,她
不得不被迫用剑,不得不来这种地方。

但是,阳子不记得有当过他的主人。

她想不出任何被称之为主人的理由,换句话说,是景麒误会了,或者是他单方面这
样认定吧!

景麒说:『找到您了。』他一定是在寻找主人时发生某种重大的误会。

『这算哪门子的保护嘛!』

阳子小小声骂道。

『还不全都是你害的。』

原本短短的影子开始伸长,阳子终於站起身来。的确,光是一直坐在这边咒骂景麒,
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阳子左顾右盼一番。不管往断崖的哪一个方向走,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尽头,不得已
只好后退,往回走向原来的松林那边。虽然没有外套,但她并不觉得特别冷,看来
这里的气候要比阳子居住的城市更好。

并不是很大的树林,像台风过后般到处散落着折断的树枝。穿过树林,有一片宽阔
的沼泽地。

『……?』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沼泽地,而是流进了泥巴的田地。

水面到处有笔直的田埂探出头来,低矮的绿色植物才刚自泥中冒出尖端,就被吹得
东倒西歪。

放眼望去是一片泥海,远远的地方则有人家形成了小聚落,更过去是险峻的山。

看不到电线杆或是铁柱子,远处的村庄也完全见不到电缆之类的东西,房舍的屋顶
上也没有天线。

屋顶铺着黑瓦,墙壁看起来是黄黄的土墙,村庄四周种了矮树,像是要把它围起来,
不过几乎都倒了。

这里并没有她原先以为会有的奇怪景色和房屋,使阳子放下一点心。虽然感觉上有
些许的不同,但仍然像是日本随处可见的田园景色,甚至让人不禁失望。

放心之后,她仔细看看四周,离松林很逗茉兜牡胤接屑父鋈擞啊1秤安皇呛芮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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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

第二章、第三节   

阳子被强拉着站起来,逼着走上田间蜿蜒的小路。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终於抵达一座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的小城。

刚才看见的村子不过是几间房子聚在一起,这里却有着高度将近四公尺的围墙环绕
着城镇四周,围成四方形的外墙的其中一面有扇大大的门。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门扉
朝内打开,门的那一边可以见到涂成红色、上面画了某种图案的墙壁,墙前则不知
为何有一张没人坐的椅子被丢在那里。

被人从背后押着的阳子踏进了小城里。绕过红墙,通往城门的大路一览无遗。

她觉得这个小城的景色看起来似曾相识,但是却又很怪异。

会感到似曾相识,多半是因为建筑物的味道是很东方式的,白灰泥墙、黑瓦屋顶、
绿云蔽天枝干曲折的树木。尽管如此,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亲切感,这必定是因为
没有人烟的关系。

不管是城门正前方那条宽阔的大路,还是左右两边分别延伸出去的小道,都完全见
不到人的踪影。建筑都是一层楼,面向马路的这一边则有比屋子还高的白墙围起来,
围墙上面相距一定的间隔就有个缺口,可以从中看到屋子隔出来的小庭院。

每栋房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屋舍的外观和细部则是大同小异,因此让人觉得毫无生
命活力。

有的房子窗户开着,往外推高的窗板用竹竿撑起来;开着窗,反而让城里没有人影
的情况更加一目了然。不管是大街上、屋子里,连一只狗都看不到,到处静悄悄的。

面前的那条大马路长度约有一百公尺,走到底是座广场,那边有栋涂上鲜艳色彩的
白石建筑,颜色简直鲜艳到让人觉得假假的。两手边延伸出去的小路大概在三十公
尺的地方就弯出一个直角,尽头处就是城镇的外墙,转角的另一边同样也没有人在。

看来看去都没有特别高的房子,黑瓦屋顶上方则可以窥见城墙;如果把视线转一下,
就能看到整个城墙的形状,围成了很深的狭长四方形。

这是一个给人窒息感的窄城,面积恐怕连阳子念的高中的一半都不到。而相较于城镇的大小,城墙就未免显得太高了一点。

阳子心想,好像在鱼缸里一样。大大的鱼缸里,一个沉睡在水底、宛如废墟的城市。



阳子被带往正对面那栋把广场围起来的建筑物里面。

这栋房子让她联想到唐人街的房子,漆成红色的柱子、颜色鲜艳的装饰,但那种虚
假不对劲的感觉和大街上没什么两样。建筑物里面贯穿着一条细长笔直的走廊,但
同样也是阴暗没有人气。

带阳子来的那些男人好像有什么事要谈,所以边推着阳子边逼她向前走,把她押进
一个小房间。

若要阳子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个关着她的房间,那就是『监狱』。

地板上铺满了类似瓦片的地砖,不过多半是破掉或缺角的;墙壁熏得黑黑的,龟裂
的土墙高处有一扇小窗,上头还嵌着窗棂。唯一的门上也有装了栏杆的窗子,透过
窗格可以看到门外站着几个男人。

一张木头椅子、一张小桌子、一个大约一块榻榻米大小的台子,这就是全部的家具
了。台子上铺著厚厚的布,看来那多半就是床了。

这里是何处?是做什么的地方?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有一箩筐的问题,但是并
不想要问那些监视者,相对地,那些男人也一副不打算和阳子讲话的模样。因此她
坐在床上,默默地低着头。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过了很久之后,屋子里才有人声。有人来到门前换班看守,新的守卫是两个男人,
两个都穿着像剑道防具般青色的皮铠甲,可能是警卫或警察之类的人。阳子屏息以
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料两个穿铠甲的男人只是凶狠地看着她,没和她说任何话。

就算是状况有点糟,起码还有状况发生,被丢在一旁的忐忑不安才最叫人难以忍受。
她好几次都想试着叫住外面的警卫,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段漫长得令人想要尖叫的时间过去了,太阳下山,牢里变得黑漆漆一片的时候,
有三个女人来了。走在最前面那个拿着灯的白发老婆婆,穿着以前她在电影上看过
的古早中国式的衣服。

好不容易看到人了,而且不是粗暴凶恶的大男人而是女人,这让阳子松了口气。

『你们退下吧。』

老婆婆对带着各式各样东西一起来的女人说。两个女人将物品放在地上,深深作揖
后走出了牢房。老婆婆目送她们出去,接着将桌子拉到床边,将油灯状的烛台放在
桌上。然后她还放个装了水的桶子。

『先洗把脸。』

阳子只是点点头。她慢吞吞地洗脸、洗手脚。手原本黑黑红红又脏脏的,洗过之后
很快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直到现在,阳子才惊觉手脚变得有多重多硬。这八成是因为冗佑的缘故,做了太多
超出阳子能力范围的动作,让她全身肌肉僵硬不堪。

她尽可能地慢慢清洗手脚,让水渗进细小的伤口。梳梳头发,将背后编成一条的麻
花辫解开,这时,她发现怪异的地方了。

『这是……怎么回事?』

阳子仔细看着自己的头发。

阳子的头发原本是红的,尤其发尾的地方就像脱色过一样,但是……

麻花辫松开后微微卷成波浪状的头发的颜色……

为何变得这样奇怪?

它是红色的。像被血浆染过一样,变成很深很深的红。虽然是有『红发』这个词,
但这个颜色实在不能称之为红发。不可能有这种颜色,太怪异了。

阳子吓到了。这就和自己变成野兽的那个梦中所见的毛皮颜色非常类似。

『发生什么事了?』

老婆婆问了,她便哭诉着头发的颜色变了。老婆婆听了阳子的话后觉得很纳闷。

『怎么回事?没什么不一样啊!这红色虽然少见,不过很漂亮嘛!』

听了老婆婆的话,阳子摇摇头,在制服口袋里找了找,掏出小镜子。一看之下,她
确定自己的头发真的变成鲜红色了,而且,她还看到镜子里面的是另一个人。

刹那间,阳子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义。她提心吊胆地举手摸摸脸,结果镜子里
的人的手同样跟着动,这才愕然发现那就是自己。

──这不是我的脸!

就算扣掉发色改变所造成的感觉差异,这仍是一张别人的脸。这张脸的美丑此时并
不是重点,重点是的的确确变成另一个人的自己,仿佛日晒过的肌肤,还有变成深
绿色的眼睛。

『这不是我!』

老婆婆对惊慌尖叫的阳子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说什么?』

『这个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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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2 00:0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

第二章、第四节   

老婆婆把小镜子从吓坏了的阳子手中拿走,用不慌不忙的动作看一看镜子,接着将小
镜子还给阳子。

『镜子看起来没有变形啊。』

『可是我的脸不是长这样!』

这下她才发现连声音也不太一样了。不是野兽、不是怪物,看来她只是变成另一个
人了。

『这大概是因为你的样子变形了。』

老婆婆的声音带着笑意,阳子仰头看她。

『……为什么?』

阳子说着又照一次镜子,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地方却出现别人,感觉很不可思议。

『不晓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老婆婆说完,拉起阳子的手,在她手臂的小伤口上敷了泡过某种东西的布。

镜子里的自己,剩下一张看着看着竟有一点点习惯的相貌。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而
已。

阳子放下了镜子,决定不再看第二次了。只要不去看镜子,自己的脸变成怎样都无
所谓。头发不照镜子也看得到,只要想成是染过了倒也还能忍受。虽然阳子并不会
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貌,但她也没有勇气再次去面对这个变化。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也会有这种情况的。遇到这种状况,冷静下来就会习惯了。』

老婆婆说完将桶子从桌面拿到地上,换放一个大碗公上来,碗里的汤沉着类似年糕
的东西。

『快吃吧,不够的话还有。』

阳子摇头,觉得没什么胃口。

『……你不吃吗?』

『我吃不下。』

『尝一点嘛,说不定吃了才晓得肚子饿。』

阳子默默地摇头。老婆婆轻轻叹口气,拿一个细细长长水壶形的土瓶倒茶。

『你是从那边来的吧?』

老婆婆边问边拉过椅子坐下。阳子抬起眼睛。

『那边?』

『海的那一边。你是穿过虚海来的吧?』

『……什么是虚海?』

『就是断崖底下的海,空无一物、一片漆黑的海。』

原来那里叫虚海啊,阳子把那个发音刻在脑海里。

老婆婆把纸在桌上摊开,打开放了砚台的盒子,拿枝笔递给阳子。

『你叫什么名字?』

阳子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顺从地接下笔,把名字写出来。

『中岛,阳子。』

『是日本名字吧?』

『……请问这里是中国吗?』

阳子问完后,老婆婆歪着头说。

『这里是巧国,正确地说是巧州国。』

一边说着,老婆婆一边拿了另一枝笔将字写下来。

『这里是淳州符杨郡、庐江乡□县的配浪,我是配浪的长老。』
书写下来的文字虽然有些细部上的差异,但那确实是汉字没错。

『这里都用汉字吗?』

『我们当然都写字啊!你几岁?』

『十六。那虚海的字怎么写?』

『就是虚无之海。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学生。』

阳子回答完,老婆婆轻轻地叹息。

『看来语言是相通的,文字也看得懂。除了那把奇怪的剑,你还带了什么?』

一问之下,阳子翻了翻口袋,全部就只有手帕和梳子、小镜子和学生证、坏掉的手
表。

阳子一字排开给老婆婆看,她却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叹口气将桌上的东西收进怀里。


『……我接下来会如何?』

『不知道,那要由上面的人决定。』

『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所以才像犯人一样被对待,阳子心想。老婆婆对这句话也只是摇摇头。

『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只不过海客要送交官府是规定,你不要往坏处想。』

『海客?』

『就是指从海里来的访客,写成‘海客’,用来称呼从虚海最东方来的人。虚海东
方的尽头听说有个叫日本的国家,虽然并没有人真的去找过那个地方,不过既然的
确有海客从那里漂来,那么应该是没错了。』

老婆婆说着看向阳子。

『偶尔会有日本那里的人被卷进蚀当中,漂流到东边的海岸,就像你一样,我们就
称之为海客。』

『蚀?』

『食字旁一个虫字。没有错,那是类似暴风的东西,不过和暴风有点不同,它会突
然开始,突然结束,过后就会有海客漂过来。』

说完老婆婆浮起一个苦笑。

『不过多半只是尸体。海客不论是死是活都规定要交给上面的人,上头那些大老爷
会决定怎么处置你。』

『他们会怎么处置?』

『到底会怎么做,我真的也不清楚。上次有海客活着漂到这里,是早在我奶奶那时
候的事了,但是那个海客据说在送到县政府之前就死了。你竟然没有淹死还到了这
里,真是好运气啊!』

『请问……』

『什么事?』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淳州啊!刚刚已经写在这儿了。』

阳子打断用手指指着写了地名之处的老婆婆。

『我不是问这个!』

老婆婆愣住了,阳子对着她大叫。

『我没听过什么虚海,没听过什么叫巧国的国家,没听过这个世界!这里究竟是哪
里?』

老婆婆只是无奈地叹口气,并没有回答。

『……请你告诉我要怎么回去。』

『没办法。』

听到这个干脆的回答,阳子将两手握紧。

『什么叫没办法?』

『人是没办法穿过虚海的。就算可以过来,也不可能过去。从来就没有人、也没有
海客从这里去到那一边的。』

阳子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了这句话。

『……回不去?我不相信。』

『真的是不可能的。』

『那我怎么办?』

泪珠滚了下来。

『我还有爸妈呀!我还得要去上学!昨晚就没回家了,今天还无故旷课,大家一定
会担心的!』

老婆婆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她站起来,开始收拾旁边的东西。

『……你还是死心吧。』

『我根本一点也不想来这种地方啊!』

『海客都是一样的。』

『我的一切都在那边,什么东西都没带来,为什么不能回去?我……』

阳子再也说不下去了。老婆婆不理会放声大哭的阳子,离开了房间。刚才带过来的
东西全部都被拿走,接着锁门声响起,牢房里只剩下阳子,烛台也被拿走了,连一
丝光线都没有。

『我想回家……』

她连撑起身体都有困难,因此就躺在床上蜷着身子。阳子就这样一直放声哭着,直
到哭累睡着失去意识为止。

她没有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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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2 00: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月之影,影之海》第二章、第五节   

『起来!』

一声命令,阳子被打起来。

哭累的眼皮好沉重,强光照进眼睛里。虽然因疲劳和饥饿而感觉严重的虚脱,但她
还是什么都不想吃。

进入牢房把阳子叫醒的几个男人,轻轻用绳子绑住她的身体,然后就这样把她押到
外面,建筑物出口处的广场上有马车在等着。

他们让阳子坐上系着两匹马的载货车,举目四望,整个广场甚至连路旁的小角落都
挤满了人朝着阳子看。

昨天看到的那个废墟一样的城市,这么多的人都躲在哪里呢?

大家看起来都像是东方人,不过发色却不同,成群聚在一起更让人感觉怪异。每个
人都带着好奇与嫌恶交织的表情。『我真的像个被护送的犯人了。』阳子心想。

在张开眼睛都真正清醒的那一瞬间,她心里默念着,这全部如果是个梦该有多好!
只不过这个希望马上就被粗鲁地把阳子拖起来的男人亲手打破了。

不但来不及整理一下仪容,连洗把脸的机会也没给她,跳进海里后一直穿在身上的
制服,散发着一股泡过海水的臭味。

其中一个男人坐进阳子旁边,车夫用缰绳指挥马儿前进。阳子一边注视着这些一边
戴呆地想着:『好想洗个澡啊!把身体浸入满满的热水中,用香香的肥皂洗净身体,
穿上新的内衣和睡衣,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醒来之后吃妈妈煮的饭,然后去上学。和朋友打招呼,聊些鸡毛蒜皮的无聊事。对
了,化学作业还有一半没写,去图书馆借的书也该还了。一直有在看的连续剧结果
昨晚漏看了,要是妈妈有记得帮我录起来就好了。』

想着想着心中觉得好空虚,眼泪滚滚而下,阳子赶紧低下头。她很想把脸遮起来,
但是手被绑在后面所以没办法遮。

──还是死心吧!

她不相信这句话,因为景麒并没有说她回不去了。

事情绝对不会这样下去的。不能换衣服不能洗脸,还像犯人一样被绳子绑着,强迫
坐在脏兮兮的马车上。阳子的确不是什么善良的大圣人,但也绝不是活该受到这种
待遇的大坏蛋。

阳子看着大门经过头顶向身后远去,但因为被绑着,所以只能用肩头擦掉顺着脸颊
留下的泪。坐在旁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胸前抱个布袋,淡淡地看着风景。

『请问……要去哪里?』

阳子战战兢兢地问对方,他则用怀疑的眼神回看阳子。

『你会说话啊?』

『对。……请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哪里?去县政府啊!要把你送交到县长那里。』

『到了之后会怎么样?我是不是要接受审判什么的?』

自己是犯人的想法一直挥之不去。

『在搞清楚你是好海客或坏海客之前,你应该会被关在某个地方桑俊?br>
对男人相当冷淡的措辞,阳子不解。

『好海客?坏海客?』

『没错。如果你是好的海客,那就应该会替你找个适当的监护人,你可以生活在适
当的地方。如果你是坏的,那就是幽禁或处死了。』

阳子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背上冒出冷汗。

『……处死?』

『坏海客会让国家毁灭。如果你是不祥之兆的话,就会被砍头。』

『什么是不祥之兆?』

『有时候海客会带来战乱或灾难,这个时候要是不赶快把他杀了,就会亡国。』

『从哪里看得出来呢?』

男人微微露出讽刺的笑。

『只要关一阵子就知道了。要是你来了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不用说了,你就
是不祥之兆。』

男人用种很危险的眼神看着阳子。

『若说你是哪一种,绝对是带来恶兆的那一种。』

『……我才没有。』

『你知道为了带你来的那个蚀,有多少田地被埋在泥巴里吗?配浪今年的收成全泡
汤了。』

阳子闭上眼睛。她想,就是因为这样吗?因为这样自己才被当成犯人吗?对村民来
说,阳子就是不祥的预兆。

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害怕。她怕死。她更怕被杀死。要是在这样一个异域中死去,绝
不会有任何人同情她、为她流泪,更不用说遗体也不可能送回家。

──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阳子再怎么样也无法相信这就是她的命运。前天就和平常一样的出门,她只跟妈妈
说一句『我出门了。』那该是和平常一样开始,也和平常一样结束的一天才对。她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踏错了哪一步呢?

是她不该和村民说话吗?她应该乖乖待在一开始的那个断崖边吗?她不该和带自己
来的那一群人走散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应该和那一群人一起来?

然而阳子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景麒说就算使用强硬手段也要带她走。结果怪物追来
了,他应该要好好保护阳子才对。

阳子觉得好像陷入了某种陷阱中。在那个最最平凡无奇的早晨里已经有某个陷阱,
她随着时间越陷越深,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无法脱身了。

──我一定要逃。

阳子努力压抑着身体因紧张而想抓狂的冲动。她绝对不能失败。要是错失逃走的机
会,不知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一定要伺机而动,逃离这个困境。

阳子的脑袋里有个念头开始飞快地转着,这说不定是她此生第一次用这种速度思考。

『……请问到县政府要花多少时间?』

『马车的话大概要半天吧!』

阳子抬头看看头顶,天空像台风过后一样蔚蓝,太阳位於正上方。她一定得设法在
太阳下山前找到逃跑的机会。虽然不知道县政府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至少一定比
马车还难以逃脱吧!

『我的东西怎么办?』

男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阳子。

『海客带来的东西规定是要交上去的。』

『剑也是吗?』

男人的表情更怀疑了,明显是有了戒心。

『……你问这个干嘛?』

『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她轻轻在背后握拳。

『因为抓到我的那个男的看起来很想要它,我担心一不注意会不会被他偷走?』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无聊,他当然会交上去啊!』

『是吗?那虽然只是装饰用的,不过很值钱。』

男人看看阳子的脸,接着把膝上的布袋打开。袋中有个清楚的反光一闪,宝剑从中
现身。

『这是装饰用的吗?』

『对啊。』

东西就在身边至少可以放心,於是阳子注视着男人。男人把手放在剑柄上。『千万
不能拔出来啊!』她祈祷着。在田地那边遇到的男人就拔不出来。景麒说过那把剑
只有阳子能用,但是她也不能确定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拔不出来。

男人手上使劲,剑柄闻风不动的拔不出剑鞘。

『嘿,真的是装饰品啊!』

『请还给我好不好?』

阳子哀求,男人却讥嘲地笑着。

『东西是一定要交上去的。再说,你就要被砍头了,这也用不上了吧?等你两眼一
闭之后就算想看也不能看了。』

阳子咬住嘴唇。要是没有这条绳子,就可以把它拿回来了。她心想说不定冗佑可以
帮上一点忙,但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依然挣不断绳子。看来她是不可能变出什么怪力
了。

有没有什么弄断绳子、将剑取回的方法呢?就在她东看西看之际,在流动的风景中
发现了金色的光。

马车正顺着山路向上爬。在不知名树木栽种得井然有序的阴暗树林里,阳子看到一
抹似曾相识的金色,於是瞪大眼睛。在这同时,一股冗佑的触感爬上皮肤。

树林里有人,他有长长的金发和白皙的脸,穿着长下摆、类似和服的衣裳

──景麒。

阳子心中念出这个词的同时,她在脑海中听到一个很明显不属於自己的声音说道。

──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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