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边 发表于 2007-9-16 12:19:43

自我感觉很适合用来做灵异校园恋爱游戏的一篇文= =+++

RT,有人帮咱做了就好了……
全文长达6W字……请选择性阅读吧OTL
为了纪念自己的童年(?)而写的文……


一.

这是一个黑暗的夜。在这样的夜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是谋杀,也许是偷盗,也许是命运注定的那一刻。

这也是一个奇异的夜。虽然今天该是满月,天上却阴沉得连星光都看不见,晦暗阴沉的云翻涌在天空中,仿佛被夜色中充溢的不安搅动。

“靠……这个小区的保安还真完备啊……”
少年在黑暗里摸索着。此时他脚下的一丛乱草在被踩到后发出簌簌的响声。青蛙和知了的叫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这个地方是城郊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未开发的一片地,用围墙拦截了起来,翻围墙对于少年来说不算什么,但这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却委实有点难走。而且时不时地还要停下来,免得自己走错了方向。
本来就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又没带手电筒之类照明工具。少年只好在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同时高举手机,借屏幕的微光和远处隐约的路灯照明。黑夜里潜伏的危险令人心里发毛。他凭借着十七年来养成的敏锐感觉知道,那危险追踪的不是别人。此时他只想快点走出这段路,回到安全的灯光下。
然而,少年很快就彻底傻眼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细细的水流边,而对面的居住区的灯光显得更加遥不可及。少年最后还是放弃了涉水而过的想法,因为就算过去了应该也还在小区外边。他改沿着水流的方向向居民区走去。一路上不停地诅咒拦他在门口的保安和那些该死的安全措施。那些东西该管用的时候不管用,到了这种时候却偏偏要与他为难。这又是何苦呢?半夜三更像做贼一样回去。
仿佛一定要与他作对似的,那水流越发宽阔了。走到少年觉得“大概”可以进入居民区的位置,那条沟看起来已经不是能够轻松走过去的级别了。何况水看上去很脏。少年暗忖:自己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得血吸虫病。转眼一看,幸好水面上还有看来像拦水坝的东西,虽然也有钢架立在上面,但只要小心一点,爬过去应该不成问题。真是百密一疏啊。如果有贼进来了怎么办?等今天晚上过去了得去管理处投诉一下……(某夜:刚才还在埋怨保安措施太好来着……身为主角你还真是没立场)
还好他的身手尚算敏捷,到了对岸,要征服的就是一堵花墙了。齐腰的高度,没法跨过去,而且又靠近沟边,想找地方使力都不行,一不小心还要凄惨地掉进沟里。还好,正当少年要对小区保安进行二轮诅咒时,前方花墙出现缺口。欢欣鼓舞地同时继续为这个漏洞对安全措施打不合格。啊啊,真是好矛盾的心理……
翻过花墙,少年痛苦地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还是先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吧……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决定是错的。两个保安正把守在一道门前。看到他的时候同时楞了一下。
“糟了!”少年暗想,但也没办法,只好带着镇定自若的神情走过去,然而他知道自己蒙骗过关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你从哪进来的?”一个保安走到他面前。
“啊,就是那条路了……”少年假装正经地往身后一指。
“别开玩笑了,那条路根本不通的。你是翻水坝进来的吧?”
“……”原来他们知道!少年登时有严重的上当受骗感。临时掰不出谎话,他知道自己完蛋了。“恩……那个……我……”
“你进来干什么的?”
“……我回家。”
“你回家需要翻墙吗?!”
“我没带钥匙和业主证,这么晚了门口的人不让进……而且,我也不想吵醒家里人,所以……”装可怜是此时的通用方法。“拜托你……”
“那你家住几号?要不你打个电话回去吧。”
看保安的样子,敢情他不打电话就会被当成是贼了……
少年乖乖地拿出手机,在对方的监视下开始拨号。

今天,她睡得分外不安稳。
那个梦境似乎仍旧纠缠着她。惨叫……鲜血……尸骸……蛇。
孩子。
他在笑呢……
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他们都在天堂里啊……
他们的确在笑。笑得诡异,笑得凄厉。
他们用失去了血肉的脸庞在笑。
他们叫她孩子。
他们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她再度惊醒过来,满头冷汗。又一次……还好……她安慰着全身发冷的自己。还好只是做梦……
但她也知道,反复做这样的一个梦不是什么好预兆,何况是在这间曾经发生过血案的屋子里。
住在这么一个地方,总免不了会发生灵异事件的。事实上,这里是一幢鬼屋。
在这个世界上,敢住在鬼屋的人的确很少——比信仰唯物主义的人要少得多。因为就算再怎样理智,无法解释的事物总是会带给人畏惧。
但是黑暗也有让人沉溺的力量。
简单的一栋两层楼的连体别墅,门外有一片小花园。位于一个安逸舒适,治安良好的小区,配套服务完善,出门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有便利店和超市。这里的保安设施相当完备,居民也很友善。如果不是因为闹鬼,这栋屋子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然而,自从几年前的一起离奇事件发生以后,这里就变得不吉利了。
据说,当时住在这里的业主夫妻两人突然暴毙,两人的子女当时在学校寄宿。是邻居在数日后才发现了问题从而报警。警察赶来调查时,发现两人身上根本没有伤痕,也没有服毒。没有任何他杀或者自杀的痕迹。从死亡的现场看,两人似乎是在吃饭时相对而坐,突然——就这么死去了。连最优秀的专家也验不出端倪。考察两人死前的行为,没有可疑,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他们还是像平时一样生活着。
这样的无头公案,自然不可能查出些什么来。
数日后,两人的儿子也无故失踪。
一个上门送报的工作人员无意中按响了那家人的门铃,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居然传来了奇异的笑声。
一个小孩因为好奇闯进了那家人的家门,看到一条蛇神秘地钻到桌下消失了。
一个业主将车停在那家人的门口,到第二天,发现自己的车内座椅下洒着血迹,构成一个狞笑的骷髅头的形状。
后来,这家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就沾染上了一种神秘的不祥气息。不知道是哪里流传开的传言。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小区。
不,可以说,死去的人还以某种方式活着。即使没有变成鬼魂也好,他们的离奇死亡带给人的恐惧,一直到数年后,都没有消散。
偶尔也会有人在夕阳下眺望一下这栋本来美好的房子。偶尔有工人到花园前修剪园篱。偶尔会有人说起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说起那两夫妇的为人,他们不热情,也不冷淡,总是对人客气,他们说标准的不带口音的普通话,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现在,那个花园里的植物都长大了。虽然没有人照顾,它们中的大多数还是在杂草中生存了下来。但是,它们的枝条都格外扭曲,就好象在地狱中备受煎熬的人类肢体。清冷的月光时常映衬得它们宛如鬼魅。
有时人们也会在夜风中听到哭泣,提醒着他们永远不忘记曾经发生的惨剧。
也许,那些无辜死亡的人,的确,正在以某种方式活着……
至少她感觉得到。黑暗之中潜伏的东西……
她没有敢再睡。
借着床头的灯光,她看到了那本书:弗洛伊德著《梦的解析》。
“切……都没用的……”她抓起那本书扔向墙角。
她知道自己的梦境不能用心理学来解释,正如以前这屋子里主人的死亡不能用犯罪来解释一样。它们源于更加神秘的原因。
她听得到夜风的歌唱。

“叮铃铃铃铃铃……”一串电话响。
她一动不动。在空旷的客厅里那声音显得分外孤独和诡异。她不想独自一人走进那片黑暗中。
“叮铃铃铃铃铃……”电话仍然不依不挠地响着。
她知道没办法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打开房间的灯,再打开走廊的,最后才一步跨进客厅里打开所有灯,让整间屋子灯火通明。然后才抓起电话。
“喂?”那个声音有点紧张地从电话线那头传来。
“杨之喻?!你来找我干什么?”
“废话。”那边全无好气。“当然是有事情啦。”
“……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好象是小区的学校附近。”
“叫保安把你带进来。”
“……哦。”那边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
少年出现在她家门外,时值半夜两点。
“谢谢。”这话是对尽职的保安说的。
“嗯……谢谢。”杨之喻却是不知道在跟谁说。
“说吧,你今天有什么事?”保安走后,她瞪着眼前的少年,心里迷惑不解,却又带了几分担忧。

二.

做一个高中生是很悲惨的,尤其是中国大陆的高中生。
对于这句话,身兼高三学生和花季少女两重身份的李润灵举双手同意。
每天晚自习到八点,周六补课,简直是抽筋。而她所读的学校,恐怕已经是全省高中里补课最少的了。而她则是这学校里跷掉晚自习最多的人。当然,不上晚自习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做不完那无数的作业。不过上了也很难做完。所以按她的逻辑,不如不上。
昨天她被弄得没有睡好觉。所以在课室里面对自己最恨的课程,她只觉得很难撑完整节课。本来这时她早已进入一级补作业状态,但凌晨带来的那消息却让她觉得根本做不进去。
算了……上课反正也听不进去。不如就请假逃课算了。不知道班主任有没看出过自己的这些伎俩,因为他每次批准的时候都是犹豫而充满关心的。不过那个教数学出身的人就是那样,完全管不住自己手下的学生。
但是上得山多终遇虎,逃课次数太多了也会没好下场的。
也无所谓啦……省得一会下课组长过来收作业,自己又没得交。虽说没人会把她怎么样,欠作业太多了始终不好看。而且明天的也可顺便逃掉。
高三了啊……就是面对这些完全学不进的课程的时候。
记得上次论坛上的人还无奈地跟自己说:“拜托……你表现得有一点点像一个高三的人好不好……”因为自己周日半夜还在上网。

说起来,一切还都是从网络上开始的。
听着老师喋喋不休的同时,她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有一台能上网的手机还真是方便,能够随时登陆论坛搜索自己想要的消息。
那个论坛名字叫做“午夜怪谈”,名字很俗气,一看就是个发恐怖帖子的地方。而里边的内容也的确很无聊,充斥着诸如“不回帖就必死无疑”,“将这个帖子转发才不会被诅咒”,“容易见到鬼的时间和地点”之类空洞的内容。
要从这一大堆外行人的东西里辨认出真正懂行的人,不容易。
她花费了两年多时间,在各大网站上寻找,只是为了检索到一点点她需要的内容。
后来她发现,在大网站上,是绝对无法搜寻到自己想要的讯息的。她在一年前盯上了比较偏僻的博客和论坛,试图在里边找到蛛丝马迹。为什么你要这么执著呢?她也问过自己。只是……单纯的不肯放弃罢了。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网络上。毕竟她还曾经认为,自己要找的那类人应该不怎么爱上网。
但是运气就在于,她真的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她目前需要的人。

“系统提示:您有一封新邮件。发件人ID:逝水飞云。”看到这条论坛提示,她的心里猛跳了一下,不巧老师正向这个方向走来,她连忙把手机塞进书桌,开始强迫自己面对无聊的课程。
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老师站在她前边几米的地方,嘴上还在讲课,脚底却不走了。李润灵在心里骂了不知几百万次,他才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但似乎还没有走到足够远的地方。
下课之后她一个人拿着手机走出教室,本来想看一下留言的,却发现另外一个人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因为她的班上老师拖了堂……OTL)。
也许我们应该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宇阳绝对是那种优秀的男生。这所重点中学唯一的物理重点班的班长,成绩优秀,五官端正,个性随和,属于标准的少女漫画男主角类型。不过大家都知道,这里不是青春校园漫画的连载现场。
在中国大陆的学校里,乖孩子通常都只有一种类型的。而萧宇阳属于其中最典型的那一种。像所有正常的十八岁男生一样,他关心时事,政治,体育,还有学校里的女生等等一系列主题,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不过跟大多数男生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在学校里表现出一丁点吊儿郎当或者开有失分寸的玩笑,个性属于稳重一类,而且碰巧成绩还很好……嗯,是好得令人发指。
“你上次要的文件。”他递给她一个U盘。“研究性学习报告什么的都在里边了。”说着他咧开嘴一笑。
他的笑容也很耀眼,就好象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恩,谢谢……我拿回去修改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高一时候的研究性学习报告竟然莫名其妙地跟他进了一组。而他们研究的题材是由她提出的,正是她感兴趣的事情。
——《中国古代的巫术与方术》。
因为她研究得比较多,所以组长也变成她了。虽然组织组员的工作是萧宇阳在做,但主要的资料搜集都是她做的。开题,结题报告也是她在写。
然而,当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份报告会带给他们什么……

她看着手机的留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亲爱的,这么急啊~?只不过是一点小道消息,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所以资料早就删除了……不过你真的想要的话,我过几天再弄回来给你。呵呵,高三了要专心学习啊:)”
过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拿到。他知道的那些内幕可是她千方百计接近这个ID的目标啊。
删掉历史记录,下堂课也该开始了。

其实,她觉得自己和身边的同学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
或许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高一就开始一个人住,不择手段地接近一切神秘的事物,而且好象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于正常学生爱好的东西的兴趣,例如拍拖。其实她长得不丑,若不是因为过于孤僻,真有很多男生追也不一定。至于学习,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给人一种“从来不学习却成绩很好”的印象。这常常让她觉得很对不起那些努力学习的同学。
而高一的老师给她的评语就是“如果你能跟人多多分享,生命将变得丰富而精彩。”这出自语文老师的手笔,明显文笔优美。而分班后的数学班主任则换了口吻。“望今后加强与同学的关系,更好地融入集体之中。”
这也不能算是她的错。任何正常人经历了她所经历的那些事,都会陷入阴影之中的。幸好她不是自暴自弃的人,否则可能真的会就此休学,终生都在自怜中度日。
而朋友圈子的欢笑,友爱,似乎都离得那样远。谁和谁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这与她何干呢?作为女生不关心这些,好象又真的有点不正常。
将来吧……
每次都会告诉自己,等一切解决以后,她会尝试着过更正常的生活。
但,不是现在……
不过,虽然她并不喜欢学校,但现在她也承认,与待在家里相比,她宁愿留在学校里上没有内容的课。
至少在学校里没有生命危险。
至少这里人多,感觉会更安全些。她坐在课室里,竭力把心思集中在学习上,却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交谈。

三.

“他们盯上你了。”
任何一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人毫无准备地听到了这句话,如果理解它的意义,可能当场就会被吓出高血压来吧。而她听了这句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心浸到了冰水里。第二个反应就是在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晕过去。
她很清楚所谓“他们”指的是什么。
而那天晚上,带来这个消息的人居然说得如此漫不经心。
“‘他们’……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对方的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让人恨不得一把撕掉他那张脸。
“那要怎么办啊?!”她已经全无主意了。
“我也帮不了你。”杨之喻只是不负责任地摇了摇头。“你要知道,我这样子跟你接触已经违反了我们的行规了。所以……就这样。”
也对,她想,一切都与他无关嘛。只不过是个局外人,有什么义务要为她的事情担忧呢?
一瞬间他的眼里好象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情。而她正沉浸在震惊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似乎微微一动,好象想要伸出来安慰她,但最后还是揣进了衣袋里。最后他转过身,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继续说话。
“总之……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了。不过‘他们’不会很快动手的。你也清楚那些会跟时辰有关。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小心点吧。”
他转过身,走上街道,消失在如染墨般漆黑的夜里,仿佛与一切压迫着她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浑身颤抖,虚弱地倒在沙发上。因为他的出现而暂时忘记的恐惧又回来了,而且还是那么具体那么强烈。
你被盯上了!
被“他们”!
为什么?就因为她这两年来千方百计的折腾吗?她做过什么太引人注目的事情?没有……最多只是让同学和邻居感觉自己是个怪物……也没什么吧。她从来就没有滥用过自己学到的东西,为什么……
最后,她发现自己再也不敢关灯,也无法睡眠了。

所以,在今天无论做什么,她都会感觉到心神不宁,变得分外敏感,好象一颗心早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而随着入夜,这种心慌越来越严重。
现在,叫她一个人在街上走,她说什么也不敢的。因为她也知道,在夜色里,那些东西会变得更加强大。
晚自习本来是八点就放人了,她却在课室里坐到九点。此时,整个学校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而班上的课室里则只剩她一个人,显得更加空旷和恐怖。
即使开着全部的灯,日光灯的冷光也无法穿透浸满寒意的内心。课室的每个角落里好象都潜伏着什么,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蚕食。
是的……不敢闭上眼睛,但又害怕如果闭上,最可怕的事情就会降临……
有脚步声……
啪,啪,啪……
向她的课室走来……
越来越近……
在门口停下了……
她低下头,不敢向门口望……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她的心里一抖,随后突然感觉到如释重负。
说话的至少还是个人,而且是她所认识的。
萧宇阳就站在那里,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学校马上就关门了,你现在不出去吗?”
“哦,没事,我本来想做完作业再走的。”她开始慌乱地收拾书包。“你不也一样晚?”
“嗯……因为校运会要准备些装饰,我留下来帮忙弄,弄完之后还要打扫教室,所以才这么迟。”
“哦。我……等一等。”她拎起书包关上课室的灯,冲到走廊上。“我现在就回去。”
“顺路的话我送你到车站吧。这么晚了外面挺危险的。”
她冲他感激地一笑。感觉简直就像遇到了救命恩人一样。尽管她也知道他可能帮不了什么,但至少他这个人让人感觉安心,身边有一个男性无论何时都让人感觉舒服得多。
但是自己住的小区离市区太远了,要坐一个小时的车才到。总不能叫他一直跟她回家门口吧……再说就算回到家门口也不安全。该怎么办才好呢?
“啊!”她突然一声惨叫。
“怎么了?”萧宇阳显得莫名其妙。
“我……忘记带钥匙了。”几乎快哭出来了。其实以她现在的心情,要哭出来简直易如反掌。“这么晚了怎么办?”
“啊……你家里没有人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的……而且,那个小区防范很严,出示不了钥匙或者业主证是不能进的……”
“没关系,你先好好想想。”他安慰她道。“在广州这里有没亲戚之类的,或者有没办法跟小区的管理员联系一下?”
“我亲戚好象都在外地呢……在黄埔那边好象有一个表姨吧,可是我不记得具体的地址也没电话……”
“啊?那么远?”不是都跑到广州市另外一头去了?
“恩,我打管理处的电话试试……”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空号,静听着里边的声音。
“……没人接。”
“可能接电话的人暂时离开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不然就出不了校门了。”两人现在还站在楼梯上。
“好。”
到校门口的时候,那电话还是理所当然地没人接。
“……要不这样吧。”看到她在自言自语地念叨“那该怎么办”,萧宇阳突然好象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说。“你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好了。”
“啊?!你爹妈没意见吗?!”
她完全楞住,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原本她所指望的不过是他能够多走几步路送她到学校附近的什么酒店去订房间罢了。
“这么晚了就算联系上人都不方便啊。反正他们两人都不在。我老爸这几天到武汉开会去了,我妈今晚又要值夜班。”他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好看。“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睡街边吧?”
“……”睡街边这话她好象对某人说过。不过跟眼前此人一对比,那“某人”还真是不负责任又欠揍。这想法自她脑海掠过后她才意识到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不过……如果你怕被人知道就算了。”看她没反应的萧宇阳急忙补充。
“没事。随便吧……”反正不是回自己家就行,可以省点钱,何乐而不为?“最多明天我走得早点。”
“恩……”

四.

那串钥匙,此时静静地躺在她的课桌柜筒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犯贱。在这种时候骗一个男生,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答应到他家里住。简直就好象那些三流肥皂剧里演的不要脸女人一样。
但是反正也豁出去了,贱就贱吧,总比丢了命好。
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走一步是一步。
如此安慰着自己,在公交车上实在太疲累,她不知不觉地垂下头睡着了。
萧宇阳悄悄地把她膝盖上的书包挪到自己肩上,然后才推了推她,带她下车。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上了六楼,走进他家里。这个家不算很豪华,但相当整洁,也算是广州的中产阶级家庭的标准了。客厅里的茶几上散乱地放着一些报纸,有些还是英文的。而电视机柜旁边的CD架上几乎全是英文专辑,有很多都是摇滚乐团的。
“……哇,这么多英文的东西,你准备出国吗?”她随口问道。
“恩,可以这样说吧。上了大学之后就有交换生计划,肯定要抓紧这机会去外边看一看。”他边收拾报纸边回头冲她一笑。“我想环游世界。”
“诶?那么老土啊?怎么不说你的理想是搭潜水艇海底两万里之类的。”
“那个也行啦。”
两个人随口说着一些废话。李润灵则顺便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家庭。她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方。那里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几个人,都带着不大自然的笑容。
“那个是你们的全家福吗?”
“是啊。好几年以前照的。”
她突然觉得再度颤抖起来。
“那个女的……是谁?”
“哪个啊?”
“照片上,最右上角的一个。”
“哦,她啊,她是我的姨妈,本来是结了婚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原因离了婚,就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后来她因为生病过世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抬起头,望向那张照片,那个女人容貌清秀,带着矜持的笑容。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化着淡淡的妆,显得很有气质。如果再年轻十年,她一定是个引人倾慕的美人。
然而,这个人,这张脸……
她知道自己见过,模糊的记忆,突然像一道闪电般划过眼前……

虽说在偌大的广州,她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远在外地的亲戚如果不是出于血缘关系,只会当她是疯子。外公更是愤怒地骂过她:“你什么不好学?偏偏要去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那,科学又能解释什么呢?”她当时的回答,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得多。
至少广州也许因为偏处岭南,虽然标榜自己开放,但实际上还保留了许多迷信的传统。很多老一辈人的家里或者一些店铺里还会供奉着菩萨,关公等偶像。同学也不会对自己说三道四。
而她的家里人对这些深恶痛绝。她的家族里没有出过什么杰出的革命家,倒是出过几个在文革时期最激进的红卫兵。到了现在,他们一家人也仍然保持着坚决的无神论。
她其实暗中想过,这种可疑的敏感,是不是意味着另外的什么。
她的祖籍是云南,大约在百余年前举家迁到贵州,后来在几十年前又辗转到了重庆。可惜家里根本就没有家谱这类无聊的东西,不然倒可以好好查查。
至于来到广州,那还是自己父母亲的事情。
父亲有足够精明的头脑,他看准了改革开放的机会,放弃了正在读的大学学业来到南方沿海城市淘金。到了八七年的时候,他已经经营起了自己的生意,还顺便把久别的妻子也一道接了过来。不久,他们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一子一女。
说也奇怪,他们家里的生意自此越做越大,不久,父亲就成为了富翁。但他只是变得比以前更加节俭和谨慎。
在打拼了十几年后,他们家买下了那套位于城郊的高档别墅,在当时可以说是非常阔气了。小区管理完善,配套服务齐全,可以说他们搬进去几年过得非常享受。
过了几年,在儿子初一,女儿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带他们到贵州去旅游了一趟。那次旅游过了不久,在子女开学报到之后没几天,他们就离奇死亡。

然而对于李润灵而言,这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她的哥哥过了几天就从学校消失了。
不是失踪,是消失了。连他的同学都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提供。
经过了三年,相信警察也已经默认了他为死亡吧。
而在目睹父母遗体的时候,她觉得血液冰冷了。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从此,那个噩梦就不停地纠缠着她。
她总是能够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远比幽灵更加可怕。
她无数次回想起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样子很冷静,可是当她去看时,却觉得他们在惨叫着。那是他们无法超脱的灵魂的悲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感觉到,但她明白,自己的父母绝对不会是猝死这么简单。她几乎是凭借着超自然的感觉,明白了一切真相。
初中的三年她离开了广州,离开了那栋发生了惨案的房子。只想忘记掉一切。
但是她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忘记。无法忘记他们的表情。
她不能做一个不孝的女儿,让自己的父母无法安息。因为别人都不相信他们的含冤死去,只有她凭借着血管里相同的血液读懂了他们的感情。而能够为他们做什么的也只有她。
为此她在高中的时候,不顾亲人的反对借读进了这所学校,只身来到广州,走进了她父母死在那里的独立别墅。
她甚至不知道查出一切要用多久。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动用了那种力量。
她更加知道,即使查出了真相可能也没有用。因为她没有任何超自然的能力,也没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她只有寄希望于真正懂行的人,能够帮助她的人,挺身而出。而她的处境,就像武侠小说中那些等待主角来救援的落难者般无助。
然而,又有谁肯帮她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功利的。那种古典的侠义情怀,又能存在于谁的心里?人人都是那么冷漠,恐怕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四处碰壁,不知道独自一人偷偷地哭了多少次。她本来即将放弃了。
如果不是杨之喻还有那个谜样ID几乎先后出现,她可能真的会绝望,转而好好学习,考一间好大学,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但是这些给她一丝希望的人,最后也不过是再度给她打击而已。

大约是在高二下半年的某一天,那一天本来是星期六,十分阴冷,让墓地里弥漫着诡异的雾气。
墓园位于山脚下,地势逐级升高,爬起来也很辛苦。里边本来人就很少,那一天更是看不见人影。想来也是,除了清明节,根本就不会有热闹的时候。人们对于死者总是很吝啬。表面上看的仪式只不过是在抚慰活人,没有把死者装在心里的话,无论烧多少纸钱都没用。而真正到了拜祭的时候,他们只能请求死者保佑,根本就不想想自己为死者做过什么。
放下手里的一束花。望着并排的墓碑和黑白照片。他们在笑着。好象他们还活着一样。
“爸爸,妈妈……早上……”
“早上……好……”
她也想假装他们还活着。至少不再是那天死去时悲惨的样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该怎么办啊……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一切好象都那么迷茫。而且受了委屈,也无法向人倾诉。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在用这些事情折磨着自己。而半夜又常常被噩梦惊醒,弄得憔悴不堪。
真的,她想要放弃……
与坚持比起来,逃避岂不是轻松得多。

“……”
有个人一言不发地递上纸巾,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谢谢。”她努力地止住眼泪,想还给那人一个微笑,“……我没关系。”
然而对方却只是轻轻摇了下头,然后冲她同样地一笑。
那人是个少年,年纪可能与她差不多。他的外表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可疑。他的头发也许染过,显得很浅,但看起来又比染过的要均匀,而且留得相当长(作为男性来讲),几乎接触到肩膀了。相貌谈不上俊美但五官端正,总之是不令人讨厌的类型。而且,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种东西,某种不属于正常人的致命危险性。她甚至觉得,这个人的气质跟墓地很相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根本没说上一句话。

五.

真正注意到这个人是在两个星期以后。
他独自一个人站在一个墓前,身影显得很孤单。她似乎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同病相怜感。
她走过去,问:“你也有亲人埋在这里吗?”
抬起眼,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当然啦,不然来这里干什么?”对方转过身来,年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使得他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龄更加成熟。看见她盯着那张照片,他笑了起来。“我妈,漂亮吧?”
“……是啊?她看起来很漂亮啊。一点都不像年纪有那么大……”
“可惜死掉了呗。”他冷漠地回答道。“这样也好,女人活到七八十岁变成皱皮老太婆岂不是很痛苦。”
她有点震惊于这番言论:“可是也不会想这么早死啊。你……”
“她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反正她活着也是带给我痛苦,死了也带给我痛苦。”少年摇了摇头,根本没理会她的表情。“反倒是你,对自己的亲人挺在意的嘛。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当然了!”她开始愤怒起来,痛恨这个人漠然的语气和他毫不在乎地揭开她痛苦的样子,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他解释清楚。“他们是我亲生父母啊!你要我怎么不在意?!”
“时间久了你就会慢慢不在意了。”

如果说是巧合,那么也未免太巧了。
至少她现在就盯着那张照片动弹不得。
那个不肯把手机和联系电话还有地址告诉她的混蛋居然在这里被她逮着了。真是活该他倒霉。
“那她有子女吗?”明知故问。
“哦……有。我表弟。不过很少跟我们来往。”萧宇阳似乎有几分诧异,但没追问什么。“我去把预留的房间收拾一下吧。你要不要先洗漱一下什么的。唉……最近没客人来,房间都有点乱了。”
“哦,谢谢……对了,这个是什么?”
她跟着走进书房,却发现打印机旁边放着一叠纸。拿起来一看,却是她写的研究性学习结题报告。
“哦,这个啊,我昨天晚上排好版,本来想拿回来给你们看看效果的。”
她随手翻看着,却在某一页处停住了。
一般来说,黑巫术是用以诅咒人的邪恶法术,通过感致,化身等方法令施术对象受到伤害,据说要导致这种伤害,一般需要受术者的身体部分或者接触过的物品,也有要求生辰八字等其他条件的。随后的诅咒仪式也不可缺少。很少有人注意的是,诅咒成功的几率很低。真正成功的时候又没有官方资料会去记载。外界流传的所谓被验证的诅咒,基本上都是一些人互相仇恨和心理作用的产物,而不能作为研究的证据。但实际上,真正成功的诅咒的确存在,只不过需要的远不只是一些咒文仪式。而这些东西作为某些人内部之间的秘密,也是无法深入研究的。
“……为什么这一段下边划了线?”
“因为这段你没写出处,也没写根据。我记得我们根本就没从图书馆或者网络上查到过这些资料。”
她不能不承认他看得很仔细。实际上这一段她的确有意加入了一点真相,但已经说得很隐晦了。反正就是把她知道的全部抖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还是别让人以为自己是疯子的好。
“哦。我从自己笔记上抄来的,抄下来的时候忘记记出自哪里了。”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也没人会仔细看的啦……”
“恩,说得也是……我也好象太吹毛求疵了。”
所谓的研究性学习表面上很素质教育,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堆狗屁而已。其他组员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只有本来就深入过这个题目的李润灵和生性严谨的萧宇阳认真参与了进去。至于这份报告,她很怀疑除了在场两个人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去认真翻一遍,毕竟他们的指导老师也在教高三,哪有这份闲工夫一份份地看所有同学的报告。
只不过是不服气而已……有意把这些写出来,明明知道没人看到,她还是想过能不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让他们查明真相……
现在,她只能苦笑,什么帮她的人都没有。虽然杀身之祸,已经悄然罩着自己的头顶了。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疯掉。也许在神智不清的时候被杀还痛快点吧。现在,清醒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拿什么来与“他们”对抗?除了掌握了一些把柄,她什么武器都没有。自己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人信,而死人不会说话又是永远的真理。干掉她对于某些人而言易如反掌。反正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学生。
能帮她的人早就潇潇洒洒地把她一脚踢开了。

半夜两点,她才偷偷摸摸到书房去上网。的确是不怎么方便,但要不然,今天晚上她就别想接收到那条讯息了。
“系统提示:您有一封新邮件。发件人ID:逝水飞云。”
“我晕,我只不过说过几天,又不是不给你……干吗非要这么急啊?假如你真的想要,明天早上七点到三元里的地铁站那里找我好了。不过你不是要上课吗?”
虽然发送了讯息说自己要去,但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
在这种时刻,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吗?
话虽如此,如果不去的话,之前的一切就全无意义了。
如果对方有意引她上钩,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在网络上欺骗网友的无聊网络骗子。这种可能性已被基本排除,而且即使是也容易对付。二:他和“他们”早已经有所勾结,故意引她出来落入圈套。
但“他们”要下手,真的需要这些吗?

——真正成功的诅咒的确存在,只不过需要的远不只是一些咒文仪式。
——“不过‘他们’不会很快动手的。你也清楚那些会跟时辰有关。”

“他们”需要时间!
而她也同样需要!
她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与其坐等被人找上,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为好。也许那些资料真的是她需要的。“他们”的致命软肋。
不过在此之前,不布置点什么太对不起今天的意外发现了。
她坐起来,扯过那几张研究报告的纸,借屏幕的光写起字来。
“我也不知道,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
写到这里,笔尖一阵战抖,发现自己的手腕发软。逃避了整天终于还是要面对一切了。
自己完全还是白痴一个……还装得有多坚强,到最后还不是一样废物,没用……说自己要死了,居然怕得掉眼泪……
哭有什么用啊……镇定下来,计划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为什么笔还是不听使唤,最后几行字丑得真刺眼……
“……如果我之后没有跟你联系,就打电话或者用其他方法联系你表弟,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另外,登陆我们做研究性学习申请的公共邮箱,我已经把全部资料都传上去了。
“那些东西,也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但请相信我不会用性命和你开玩笑。拜托你一定要去做,也请相信那些资料是真实的。最后,无论你是不是相信,请绝对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打开邮箱,从自己的网络备份中复制资料,数据开始上传……
天空,在这夜里分外阴沉。那根最后能抓住的稻草,不知还能支撑自己在命运的波涛中沉浮多久……

六.

凌晨时分,她悄悄地溜下了楼。
已经给萧宇阳留下了另外一张纸条,说明自己先回学校去了。至于昨天晚上写好的那张纸,她拿到楼下,把它投进了他家的信箱里。本来用邮寄的可能会更好,但现在也没地方去找信封或者邮票,只好将就。
萧家位于天河城广场附近,楼下没几百米就是地铁站。这倒为她提供了一定的方便。
地铁六点开始运营。而之前定下的时间是七点,确实早得有点过分。不过反正她也没法安稳过夜。清晨的天空有点雾蒙蒙。广州的天空一直被说成是灰色,即使大力整治好象也没什么效果。而这样的天气明显不能让人心情开朗。

别的城市的地铁怎样,她不知道。只知道地铁一号线的站台两边没有防护,迈前一步就会掉进轨道,令人特别没有安全感。两边的隧道黑黝黝的,似乎通向无尽的深渊。而且不知道是位于地下还是因为空调开得太大,在这里总给人一种寒入骨髓的冷意。每当列车靠近,隧道里就会刮起风,预告着列车的来临。
不过,她在昨天之前还明显没有感觉到地铁站的恐怖,而且这种恐怖是和自己的内心呼应的。
就好象在担心有人推自己下铁轨一样,她站在站台中间的柱子边上,借研究站名来掩饰恐慌。此时,列车呼啸的声音和风声同时来到了耳边。
“列车马上进站,请注意不要越过黄色安全线……”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站台上,这无感情的声音也不能给人以安慰。
踏上地铁,瞄了一眼手机,“您有新短信。发件人:萧。”
她关掉了手机。

“对方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电话里传来使用国粤双语重复播放的女声。他恨不得把话筒给砸了。
手机也关了,那张纸条写得莫名其妙,东西也全数不见。还说自己回学校去,一想绝对是有鬼。而且,巧合在于昨天的研究性报告划了线的那张纸也被拿走了。换了别人也许注意不到这个细节,但他可是少有的高材生,要不是拥有高度的敏锐感觉和注意力,也不能那么容易就识破种种出题的陷阱。
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下楼,匆匆地经过门口的信箱。现在情况紧急,今天的报纸还是晚点再拿算了。
在车上他冷静下来,开始考虑种种情况。一开始就觉得她魂不守舍,似乎最近压力很大,而举动也十分怪异。本来他没怎么在意,因为李润灵的行为即使在她处于“正常”的状态之下也绝谈不上正常。但这次却绝对是超出常规。以她平日的性格,不会那么容易就向同学求助,更加不会答应到别人家里去过夜。
不过,他暗想,我本来就不算了解她。一个女孩子要反常是有很多理由的,所以他才会没有特别注意。
努力联想,除了她对着自己家里人的照片发了一会呆的话,好象她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其他现象。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家人难过,所以赶忙就转移了话题。
不过萧宇阳和她并不在一个班上,若在的话,一定就会发现她突然之间留下来上晚自习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回到学校,却毫无意外且失望地发现她的座位还是空着。他平时人缘很好,认得她这个班的大部分学生,但此刻也无心闲聊,跟她们班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回自己班上去了。
如果第一节课她还不见人影,就得报告老师。不过,那样就得把昨天的事情说出来,难免会招来闲言碎语……现在还考虑这个干什么,总不会比人命关天要来得严重。再说这所中学校风开放,连很多老师都视拍拖如无物,就算有几句传言也不见得会因此就怎么样……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其他办法”……

六点四十分,走出地铁的同时,她四面搜索对方约好的见面的暗号。地铁站里现在开始人多了,早上赶着去上班的人原来还是不少,这给了她一点安慰。四处看,却还是没有发现哪个人比较像自己要找的。
此时一个人从后边拍了自己一掌。一惊回头,却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这个人出现的像幽灵,长得也有几分像幽灵。
明明是个身材高挑美丽的女孩子,还染了发化了很浓的烟熏妆,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没有人的气息的感觉。脸色苍白得吓人,看起来甚至有点营养不良。而且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边。若不是大白天看见她,真的让人怀疑见鬼。
实际上李润灵感觉她虽然穿得很露骨但根本大不了自己几岁。
“你……找我有什么事?”试探性地问道。
“是你自己要出来的。” 女孩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连眼神都不转边一下,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等等,你是那个ID?!”
之前听那个ID的口吻,怎么都是男的,而不是这个打扮性感却目光呆滞的诡异女人吧?
谁知对方笑了一笑,她这一笑,让人有种“还不如不要笑”的感觉。“你管我是不是那个人?我有你要的东西,这就可以了。”
“况且……”那僵硬的笑容仍然挂在她脸上。“我早就想摆脱它了……”
“摆脱……?”
李润灵突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至少在她所知道的传说里,那些东西一旦缠上人,就怎么也甩不掉的。
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她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接对方拿出来的物品。出乎她意料,那是本相当厚的日记本,封面上被用圆珠笔涂得一塌糊涂,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稚拙字体。她盯着那本子的封面,仔细辨认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字迹,突然如遭雷击,楞在当地。
李……敛……锋……
那是她哥哥的名字!!
“……等等,你是谁?!你怎么拿到的?”
她猛然抬起头喊道,却发现整个地铁站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自己。
那个神秘女孩,已经不见人影了。
冷汗骤然流了出来。又是一场奇遇么?
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是幽灵在联络自己?
难道网络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么荒诞?
不,他只是“失踪”而已,没人说他已经死了啊……
笑话,既然没死,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真的借着那个神秘女孩给她带来了什么?
又或者,这又跟“他们”有关?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她翻开了那个本子……
上边的字迹仍然只是普通的小学生的字迹,上边写着一些日期。似乎……是一本日记。
“今天……我们一起去了……在飞往贵州的飞机上……”
她扫到了这些字句。是六年前的那次旅行?
“一上飞机妹妹就睡着了。我兴奋地坐在窗子旁边。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坐飞机,窗外的云很漂亮,有各种形状的,……飞机上的姐姐问我要什么,我就要了杯果汁,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喝……”
简单的,流水帐似的记述。很符合当时学生的出游作文风格。字也并不特别好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很多页都被用圆珠笔用力地乱划,弄得整本东西破破烂烂。她捧着这本东西,一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命运,无声无息地再度把这一切带回她身边……
她将日记塞进了书包里,乘上了高峰期渐过的地铁。
李润灵想,不知道冥冥中有没有命运的主宰。不然一切又何以会这样巧合。这样一想,突然对以前以后都感觉到迷茫。
地铁在城下飞快穿梭,从黑暗进入黑暗。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她垂下头,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尽管威胁还未解除,但连续两天没有睡好,即使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无论那阵理智的声音怎样呼喊,她还是觉得清醒的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

七.

“下一站是,三元里。”女声普通话。
“前面站是,三元里。”换成粤语。
三元里?!
怎么搞的?
难道地铁开回来了?
她猛然清醒过来。
地铁仍然在幽暗的隧道里行驶,却诡异地没有一个人。她坐直了身体,楞楞地瞪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没有人,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对面车窗的玻璃上……
不……
车窗上显示,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后爬了出来。白色的……越来越近……搭着自己的肩膀……
“啊……!”回过头,什么也没有。再看对面,那个人是从车窗里冒出来的。苍白的脸和双肩,那“东西”猛然抬头,李润灵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它没有脸的头部朝着自己,但却比任何狰狞的相貌都要恐怖百倍!
快逃跑啊……白痴……!!
虽然心底在大喊着,但除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她简直跟雕像一样动弹不得。
不对!这一切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对……我一定是在做梦……为什么还不醒来啊?快点……快点醒来啊……!假的……假的……跟以前一样,是在做梦……!醒来啊!!
“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从身后响起——是地铁广播的声音?!她不敢回头看,甚至不敢站起来……一只手猛然抓住肩头。她发出一声尖叫,向前跌倒在地上,那东西立即占据了身后的座位向下爬。
她猛地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向车厢前边冲去。
“哈哈哈哈哈……”
车厢里的声音回荡着,在嘲讽着什么?
为什么地铁还不到站?!平时明明很快的,几分种就能停下来……
是梦,一定是做梦……
所以一切都是荒诞的……
“哈哈哈哈哈……”
无论跑得有多快,那个声音始终追随在自己身后。她觉得口干舌燥,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脑海中,一个清晰的想法却浮现了出来:“死定了……”
跑着跑着,那本日记本突然奇怪地掉了下来。她本能地一扭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不对……
慢慢地转回头,却正对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啊——!!”
可是我不想死啊!
“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两行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她向后一点点地挪动,缩在地铁车厢的一角,窗外,还是无尽黑暗的隧道。
为什么……?!为什么?!按照往常的话,这个噩梦该醒了才对啊!
“求求你……”
已经无法说话了……
笑声越来越。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代价……”
她勉强从扭曲的笑声里听出了这两个字……
“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

一上午什么消息都没有。萧宇阳悄悄通知了她的班主任,但只不过是进一步的混乱。打电话给她的亲戚,监护人,以前的学校,甚至拨打了重庆的长途,都没有消息。她好象在一个茫茫的城市中就此消失了。
不过是一时的仗义却搞成这样,他固然也很自责,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自怨自艾。
然而,自己又能帮什么忙呢?
苦笑一声,只好逼自己继续听课……

“下一站是,烈士陵园。”
一个声音穿透那阵狂笑,进入她的耳膜,这没感情的声音竟然让她觉得犹如天籁。
梦……?
是做梦……?
但是很真实……
代价……
是“他们”在对她说话么?!
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你怎么了?!”
前边的车厢里传来一声惊叫,她转过头,发现了人群包围的地方。一个人……倒在那里。
李润灵颤抖着走上前去。那个人,迎面倒在地上。发型……衣着……是那个今天遇见的神秘女孩子?!
有人把那身体翻了过来,那双眼睛居然还大大地睁着,一眨不眨地对上李润灵的视线。
她一惊,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脚发软,就这么跌坐在地上。
“她没有脉搏了……!!”
“什么?!死人了?”
旁边的人声纷纷响了起来。
死了……
为什么是今天……?
难道她取代了自己死亡?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地铁。一触到站台,她就跪倒在地上,拼命地呕吐起来。
她不愿意再想。现在她什么也不要想……

就在第三节课,萧宇阳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手机响了。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几乎忘记了对老师报告就冲了出去接电话。
“喂?你在哪里啊?”这话有点不悦的语气,毕竟不告而别加逃学的人是她。
“……”那边传来的是一声抽泣。
“怎么了?”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就突然凉了半截。“你没事吧?”
“……呜……你快过来……”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吧?”
“在地铁站……烈士陵园……”那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很怕……很害怕……”
“好的……别担心,我马上过来……好了,别害怕……”
“你快点来……”那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然后就是一串空音。

辗转来到地铁站,好不容易才在迷宫般的地下铁路找到人。
她的样子很糟,不,应该说是很凄惨。独自一个人坐在地铁站门口的楼梯边,紧紧地抱着书包,双肩在不停地抽动着。
见到他的时候,眼泪再度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你怎么了……?今天……”萧宇阳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对不起……我……我很怕……他们……他们……对不起……”见到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想站起来都不行……
“好了,没有关系……我在这里,”他蹲下来扶住了她的肩膀,好象这样就能给以安慰。“乖……别哭……不要担心,没事……我在这里……”
“呜……还以为……要死了呢……”
“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他伸出手抱住了她,那个颤抖的身躯现在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低低的声音和体温,非常接近,出自值得信任的人……
也许这就是她最终平静下来的原因。
虽然尽力在安慰着她,但萧宇阳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她去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然而现在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她现在还安全地活着……

夜无边 发表于 2007-9-16 12:20:13

八.

“我送你回家吧。”
两人走出地铁站时萧宇阳来了这么一句。她不肯说是什么事,他也就算了。他清楚在这种时刻需要让她好好静一静,而不是刨根问底。
“可是我没钥匙……”转过头来,却见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她眼前晃。“怎么会在你这?!”
“你今天一上午没回来,我向你同桌打听的时候她给了我,说从你抽屉里边找到的。”
被他识破了?李润灵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尴尬地转开眼光,只听他继续说道。
“……你也真是。自己把钥匙漏在课室,还以为没带……”
“……恩。”还好还好……“啊——!”
“怎么?”
“你不是要上课吗?”其实她想的是信箱的事情……
“还上个鬼课啊!这个样子……唉,太阳这么晒别站在这里了,走啦。”

只不过李润灵对于回去还是心存顾虑。
如果对方发动了一次袭击不成,应该不会连续动手两次。毕竟诅咒也是很复杂的。再说也不能躲一辈子。
虽然这次陷入了危险,但总算得到了一些资料。不管带来的是不是更加多的谜团。说来好笑,自己就连“他们”真正的样子都没见过。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也不清楚。可是“他们”却想要对付自己。结果又如何呢?
也许,没人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这里是你家吗?好大啊……话说回来,你一个人住这么个地方,搞卫生不会很辛苦?”
“物业公司有专人来做的啦。大有什么好,只是恐怖。”
留神看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地板一尘不染,一点都不像两天没住人。
“有人来帮忙打扫真是好……不过说得也是,一个人住是很不安全。”
踏进房门,萧宇阳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荒废的小花园。那里本来种的是月季,现在却没有了花,只有变形的枝条在空气中舞动着。虽然现在还是初秋而广州的树木几乎四季常绿,这里的植物却特别憔悴枯黄。
几乎是直觉,他感觉到这里的确潜伏着某种敌意。
他注意到那个小区的保安刚才见到他们时那诧异的表情。还有邻居们看着两人的眼神。而从他目前为止衍生的所有推断里,如果有什么可以肯定,那就是李润灵几乎从没带人去过她家。
正在这时她开口说道。
“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你先休息一下吧,可以先看看电视什么的。”
“哦,好。”
她拎起装着日记的书包匆匆走上楼去了。

萧宇阳一点都不想看电视,他一直对电视节目充满排斥。此时他只好开始在屋里寻找有没有可以看的书。
“《中国古代神话》……袁珂著……她还真对这种东西有兴趣啊。”说实话要不是他记性太好很可能都忘记了初中课文里有袁珂这个作者。这本书也只是因为出现在她的研究性学习参考书目里才让他记住的。“《搜神记》、《淮南子》还有《楚辞》……真不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书……”
“叮铃铃铃铃铃……”
正当感叹的时候厅里的电话响了。萧宇阳走过去拿起电话。还没说话,那边的声音就劈头问道:“你没事吧?!”
“……喂?”
“……”那边突然无声无息,让人十分纳闷。
“……”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萧宇阳首先开口。“对了,她人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冷冷地问道:“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回应让他始料不及。就在听出那冷淡的语气以后,他才认出了这把声音的主人:“杨之喻……?!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
“我问的是你干吗来这!”
“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怎么认识她?”
“啪嗒。”对方一下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恼怒地把电话放回去,这种态度,脾气再好也有火。
从李润灵看到自己家照片时的表情来看,她认识自己表弟无疑。之后的问题更加进一步能证明这个猜想。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相识,总之关系不寻常就对了。试想如果关系一般李润灵哪里会给他电话。而从刚才那句问话的语气来看,更加坐实了以上推论。然后,她刚出事,他就一个电话打过来,明显这之间有点什么关连。
某人的过去,也许李润灵不知道,他萧宇阳却是清楚得很的。
至少在十来岁以前,两个人还算是比较熟。一直都在读同样的学校,成绩几乎不分伯仲。可是在初三毕业之后杨之喻突然辍学,无论母亲和这边的亲人怎么劝说也不肯回心转意。而且此后他再也没在萧家出现过,直到自己母亲病死的前一刻。
记忆中的这个人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似乎无理由地厌恶着这个世界。无法轻易让人了解,也无法轻易对人付出。成熟的程度远超出他的实际年龄。正因为这样注定了两人永远格格不入。直到这个电话让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久违的人情味,居然在自己的表弟身上复活了。
真是奇怪。

李润灵走上楼打开浴室里的水龙头,然后冲进电脑室打开了电脑。当务之急是要把网站上的东西都删除掉,免得让人发现什么。以洗澡为借口只是要掩盖电脑的声音,以及不希望他上楼来罢了。
信箱又怎么办呢……?可惜自己当时脑子里乱七八糟,远没有那么缜密地计算到下一步。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吹干头发走下楼的时候,她注意到萧宇阳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表情很阴沉。
“我有事情要问你。”他说。

九.

西关大屋,拥有古老的漏窗和趟栊门,还有传统的二层结构,是岭南的特色建筑,而这片街区更有上百年的历史。青苔早已班驳了墙面,新拉起的电线突兀地跨过狭窄的巷子天空。阳光被房子的阴影挡住,整条小巷弥漫着腐败的味道。西关小姐早已不存在,而曾经象征着富裕人家的大屋正走向破落。贩卖凉茶的摊档再也不会进入这样的街道。
没有阳台,所以很多窗户外边都晾着衣服。而有趣的是有人在趟栊门的边上安了另外一道防盗门,古老与现代的对比,隐约透露出冷色调的讽刺。
萧宇阳记得他来过这里,却从来不记得那一次是伴着音乐。是熟悉的二胡声,稍稍掩盖的空洞却使这里更加凄凉。
他还记得是《二泉映月》。是一首有故事的曲子。
然而在这个古老与现实并存的地方,似乎显得分外突兀和奇异,却也隐约地合拍。他在想着自己是否也有着过去这样的记忆。不然怎么觉得熟悉得好象在梦里见过。也许自己真的来过,不然又何以有这样隐约的不安和迷茫。

“你没事来干吗?”杨之喻以泄愤的姿态狠狠拉开门,一开场就是极度不欢迎的口吻。
“来找你。”萧宇阳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你爹说你又和他吵架跑掉了。”
对方沉默着,把手上的二胡和琴弓扔到了房间角落,抬头已经满是自嘲的神色:“我什么时候有了个爹了?对了,你说的人不像会拜托你来找我的吧?”
“你以为我那么有空来找你谈浪子回头之类的话题?”
“那么就一定是很有营养的话题吧?”
“你那天的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
“哦,是女人的话题啊。”杨之喻脸上堆起了很假的恭维式笑容,换句话说,皮笑肉不笑。“你干吗为了一个电话就专门跑过来?我跟她好象没什么关系。”
“别开玩笑,我问正经的。”
“算了吧,你活得真是不潇洒,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对了,你今天不补课的吗?居然这么有空来我这里多管闲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是闲事我不用你来教我。”萧宇阳冷冷地顶了回去。
“喂,我因为心情好跟别人打个电话你又有意见了?”杨之喻冷笑道。“什么叫无聊我今天算见识了。你有空琢磨这个不如好好回去读你的书考你的北大清华啦!哦对了,如果是你喜欢她之类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千万别告诉我啊。真的,我求你快走了,那种多事的八卦男人的气味我是很怕的诶。”
“你先TMD给我闭嘴。”萧宇阳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抽出来,把一张纸狠狠地塞到对方的眼皮底下。“你给我看清楚,什么叫多管闲事!我多管闲事!对,我没你那么自在,叫我把这种事丢开不管我做不到!”
“什么……”杨之喻才说到一半,看到纸上的内容就闭了嘴,随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那天回去以后在信箱里找到的。”萧宇阳放开手,稍微平静地说道。
已经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吗?
一个人,连死亡都已经预备好了,到底处境有多绝望也就可想而知。
至少如果是有能力的人,没有人会无动于衷的。
“难道,你不觉得,她有可能真的是……”杨之喻抬起头。
“……”
“……在开玩笑?”
话音刚落,萧宇阳挥出一拳,结实地砸在他的下巴上。

自从上中学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动手收拾人了。这一拳的力道着实不轻,把对方被狠狠地掀翻在地。但杨之喻也没有挨打不还手的习惯,在最初被击中的眩晕过去后,马上跳起来,一脚踹在萧宇阳小腿上,让对方跌倒在地。
“我真没想到你他妈是个这么没种的混帐!”
“是吗?至少要打架老子奉陪!”
两个人彼此交换了无数恶意的眼神和脏话,拳脚也是毫不留情的。

“是吗?她可是你妈啊。”
“那又怎么样?”
“你就没感觉吗?”
“至少死了比活着轻松点。”抬头,冷笑。“我一点都不难过,为什么要装出难过的样子来?”
“这么说她把你生出来真的错了。”
“本来就是嘛。”
那一次,他也差点动手。是差点。
“再说,那个是报应,是我的错。”闷闷的声音。“明明就是我害的。”
“怎么可能?”
“哈,你不信是吧。”
“……”
“我可是连我妈都害死了啊,我这样的人,为什么晚上就没有作过噩梦呢?”
这句话只有萧宇阳听过。他选择了以沉默来保守。这两年来他们几乎没有见面。但他从来就没有忘记掉那句话。两个人之间,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友谊。只不过认识较久,所以多了点心照不宣罢了。杨之喻的话更是让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恐惧,从此不大愿意去接近对方。
而现在想起来,感觉更加像是与什么更深的东西扯上了关系。

那是场相持不下的争斗。双方的情况相似,相似的年纪,体力充沛,受过训练。所以打起来的话,就变成了没完没了。而两个人内心压抑的愤怒,绝望,似乎都要随着这场打斗,没完没了地发泄出来。以施加疼痛的方式,来尽力忘记掉内心想的是什么。
最后,两个人都摊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还是无可奉告么?”
“还想问什么?别傻了。”
杨之喻嘲讽似地往上勾了勾嘴角,最后却变成了疲倦的笑容。肌肉酸痛得厉害,而且百分之一百可以肯定,自己的脸上多了不少瘀青。嘴角一定是破皮了,因为舌间感觉到有腥咸的味道。想不到这场架打得这么厉害。
当然,另外那个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搞了半天我什么也没做吗?”
“其实这样也差不多了。你不是学了一年唯物论吗?你也该知道,有的时候,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的。”
“你试过吗?”
“我不敢。我已经不想再经历这种事了。”
下一次,就是永远的死亡了。那个女人笑着对他说。别傻了。与黑暗的事物接触太久是会被同化的。
杨之喻舔舔嘴唇,血的味道似曾相识。想到了那个人,他突然觉得身子发颤,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他。

十.

“怎么样?还要听吗?”
李润灵从晚自习室回来,就见到几个室友都坐在床上,似乎正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她虽然无心参与,但这几个人正聊得津津有味,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啊,你回来了。”一个女孩子笑道。“我们讲鬼故事啊。”
“……鬼故事?”李润灵心里一寒,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某些东西的可怕。
学校同意了她“为了搞好学习”住校的请求。其实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那间阴森的鬼屋。而自己那天逃课的事情也被以“生病”的借口搪塞过去。不管怎么说,学校对高三的学生一向是尽可能地照顾的。
但是,诡异的梦境仍然没有离开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折腾,恐怕自己已经瘦了许多了。
“啊,刚才讲到哪里了?继续啊。”姬琳开口道。她在年级里很受欢迎,甚至不限于男生,是班花一类人物。李润灵还记得那天她过生日的时候几十个人跑进课室祝贺的情景。想到这里自己苦笑一下,然后走到床头收拾东西,任凭身后几个女生聊天。
“那我真的讲了?”原来说故事的女孩说道。
“快讲吧。”
“这件事,‘可能’是真的哦。”
李润灵心里怦怦直跳,手指拨弄着笔袋,听到身后几个人热烈的反应,又不好开口阻止。她实在不想听什么鬼故事,但独自一人在夜里离开房间更糟糕,只好在这里待下去。
“这件事情是关于一个女孩子的。”身后的话声突然放得神秘起来,几个人都敛声屏气地听着,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幽幽的话声在回荡。“她父母在一次车祸里边死了,她的亲人都在外地,只能一个人住。她在学校里有个男朋友,成绩很好,对她也很好。但是他们俩后来有一次吵架,就分手了。
“那个女孩心里恨透了那个男的,每次迎面见到他就在心里暗暗诅咒他。那个男的后来又跟另外一个女生拍拖,两个人经常拖着手在学校里一起。后来有一天,原来那个女孩偶然跑到学校的天台上,却发现他们两个人在天台上接吻。那个女孩看到这一幕,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就跑下了天台,心里却在骂这两个人不得好死……”
几个人都是“啊”的一声,她们听惯鬼故事,知道到这里就肯定要出事了。李润灵却觉得脊椎寒冷,甚至不敢回头看其他人。她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明明只是鬼故事,都是假的,骗人的,不用害怕,不用害怕……这样说了几次,才勉强镇定下来,而房间里沉重诡异的气氛却仍然没有改,只听故事已经前进了一段。
“……她回到家里,然后就走进了浴室。她有一个习惯,就是一回到家就要洗澡,不然不舒服。她拧开了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居然……”说故事的女孩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音。“是红色的!”
几个人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没人敢出声。过了一会,故事仍然缓缓接了下去。
“那个女孩很害怕,看着水龙头想关上,却怎么都拧不动。她转身想逃跑,突然听到水龙头发出一阵很大的响声。她忍不住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堆头发从那里流下来。然后是一些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固体,然后是一些白色的碎片,很像人的骨头……”
“啊,好恶心!”姬琳忍不住出言打岔。
“那个水龙头里边还在不停地流出东西来。那个女孩子吓得脚都软了,跑不了,只有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落到洗手池里,不一会就堵住了,然后开始溢出来。那些东西都是人身上的器官,后来水龙头响声越来越大,一截截肠子流了出来。
“那个女孩看到这里,吓得要跑,她爬起来的时候,水龙头里又有一样东西流出来,那竟然是一只眼珠,似乎正在看着她……”
听到这里,李润灵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身体不停发抖。虽然明明知道这个故事是假的,却突然觉得房间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她转过身,在其他人的目光下直冲出门,跑到走廊上,伏在墙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紧缩,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没事吧?”其他几个人连忙跟了出来。姬琳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没关系,是假的嘛,说着好玩而已。没关系吧?”
李润灵摇了摇头,但仍然面向墙壁,身子抽动着。几个人都不知道她经历过的事,觉得这样未免太胆小了一点。但看她怕成这样,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安慰了她一阵,几个人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过了一会,讲故事的女孩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不讲好了,还是回去吧。”
几个女生回到房间里,但再没有心思说什么话。姬琳引开话题,开始谈论学校里的八卦,这才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开,而李润灵却茫然地站起身来,心头惊慌,不愿再回房间,就在走廊上徘徊。这个时候走廊上的灯还没关,但却是白色的冷光,照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完全无法让她温暖起来。
然而回到房间里,面对着活生生的人,就真的能够不害怕了吗?

李润灵在一片漆黑里猛然睁开眼睛。
本来是迷糊一片的脑子,被夜风一吹,突然就清醒了过来。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自己从未来过的街上。黑黢黢的建筑物俯视着她,路灯全部关闭了,沉默地站在路边。
难道刚才自己竟然在走廊上梦游起来?
不可能吧。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而且她肯定,这里不是学校周边的地方。
侧耳倾听,这个城市寂静得叫人吃惊。半夜里连车声都消失了,而虫鸣蛙声更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样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剩下的只有风,但比没有声音更加空洞,连散发出一点暖意的便利店灯光,在这条街上也找不到。
她伸出手摸索着,慢慢地往前走。前方也是一片漆黑,看不清路。
突然,脚下一滑,几乎一脚踩空,她本能地伸出手抓向前方,握住了一根栏杆才稳住。
——栏杆?!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悬在空中。自己刚才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走上了一条天桥。她的心里狂跳,似乎这个身体已经不大听话了。
伏下身去,看着街道中心,黑黝黝的路面上一丝反光也没有。
虽然是这样,她仍然感觉到风声掠过耳边,路面正迅速地冲近她,天桥底下,一辆大卡车正开过来,车灯照亮了地面。听着身后的引擎声,她感觉到四肢没有着力点,轻飘飘的好像要飞出去……
她刚才竟然翻出了栏杆!
眼见路面与自己相距越来越近,身后的卡车突然鸣起喇叭,刺耳的声音激得她要捂起耳朵,但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子腾空而起,随即重重摔在地下,地面上一滩殷红弥漫开来。

“没事吧?”
李润灵睁开眼睛,一身冷汗,这才霍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心里一阵奇怪,才知道刚才是做梦,更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室友都关心地看着自己。
“没……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在走廊里昏倒了。生病了吗?我们昨天晚上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没事,我太累了。”李润灵言不由衷地回答。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大明白昨天晚上的梦境。怎么自己在走廊里好好的突然会昏倒了?不过,也许真的是最近压力太大的缘故。
“你真的没事?不用去看医生吧?”姬琳盯着她问道。
“没事。不用。”李润灵有点惊慌地回答,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些关心。其他人听说她没事,都松了一口气,再叮嘱几句就各自散开了。她自己也放松了一些,想到今天是校运会,几天以来,心情终于好转了一点。

十一。

所谓的校运会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个可以补一天作业的日子。而对更多人来说,则是一个可以找个借口high一天的日子。而高三的人更是如此。毕竟,接下来是令人颓废的一年以及各奔东西的前景。所以,他们在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挥洒着最后的疯狂。
彩旗,气球,班旗,还有奇怪的装饰弄得整个操场乱七八糟。大鼓的声音和人声喧哗弄得耳膜都快穿掉,而广播里更是播放着激情四射的演讲。
每个班都有自制的班服,不少比较爱玩的人特意在自己的班服上加了改造。于是有在班服上画动漫人物的,有签了若干同学大名的。许多身着这样奇装异服的人士在操场上顶着烈日走来走去。连老师们都受了感染穿了不同的班服——这取决于他们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或者受了哪群人的邀请。每个班还都想出了一些怪招来恶搞老师与同学。
在这样喧闹的大背景下,李润灵离群独坐,一个人很冷静地翻看着那本日记,无意加入到大多数人的热情中去。
这几天,她已经把那本日记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二十遍,却仍然没有头绪。日记里说的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情。
坦白地说,那次旅行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到现在她的印象也只是模糊的一些画面。倒是日记里说的不少话帮她回忆起了许多细节。和哥哥为了一块雪糕而起的争执,在住酒店的晚上一家人一起打牌,以及开车的路上两人进行的孩子气的说谎比赛……奇怪的是,她根本就不记得参观的一个又一个景点,却对旅途中这样的小事印象特别清晰。
大概人类所能记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画面……
“喂,接力我们赢了哦,不上去欢呼一下啊?”一个声音在自己旁边响起。
“……哦。”难怪前边的人突然用饮料瓶疯狂地敲起来,吵得自己完全无法思考。“嗯,还好……不错啦。”
“哇,你好酷。”姬琳笑道。她把自己的班服袖子剪掉了,还在肩膀上开了几个破洞,绑上一些带子作装饰。此时几个比较活跃的女生正手持剪刀,到处帮人修整班服。大部分人都玩得疯了,十有八九都任她们在衣服上乱剪。
“嗯。”
“怎么了?不开心啊?”
“嗯。谈不上特别开心。”李润灵懒洋洋地回答。她才懒得讨论自己的心情呢。反正自己的心情在现实面前根本就不怎么重要。
姬琳不禁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坐到李润灵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润灵对她本来谈不上特别有好感,但难得有同学主动跟自己说话,就随口回应,心里还是记挂着日记的事情。
姬琳抬头望向跑道,看到自己班上的人,兴奋地站起来随大流喊了两声加油。李润灵稳稳坐着不动。就这么两秒钟,她的思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姬琳坐下来,再度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口气:“哎,你的熟人没来,难怪你这么没精神。”
“熟人?”李润灵莫名其妙。
“……”姬琳笑容满面地朝位置在操场最边上的高三14班望了一望。“听说他们班长不在。”
“啊?”知道萧宇阳没来,李润灵确实有几分意外。“他不是……你干吗说他是我熟人?”
“那天你没来上课,他跑来我们班上找你,而且还来了好几次,难道不是跟你很熟?”
李润灵大感尴尬,知道姬琳这么说,八卦肯定已经传得全世界都是。她勉强笑了一下,不再回答,心里却想着萧宇阳为什么没来。生病了吗?她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日记。心里却不是滋味,好像一件很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却毫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校运会直开到日头偏西才结束。在教导主任的一通废话完后,李润灵缓步独自走出操场。这几天她心里没底,一直不怎么搭理别人,即使姬琳刚才走开也没听见。今天是周六,饭堂晚上自然没有东西吃。她向校门走去,望了天边的晚霞一阵。听见别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凄凉。
她刚走到校门口,却看到一人早已在那等着了。杨之喻快步上前,一手拉住了她转身就走。李润灵看到对方,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迈步跟着他,嘴里却问了出来:“你要干什么?去哪里?”
杨之喻沉默不语,反倒加快了脚步。李润灵看到他刚才的表情,脸色苍白,嘴唇僵硬,双眉更是紧皱在一起。即使她不了解他,也知道这样的神情非同小可,但却揣摩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再问几句,杨之喻突然停住脚步,放开她的手,似乎踌躇起来。
“你迟早要知道的。”他最后粗声回答,似乎憋了很久才出了这句话。
“那你现在告诉我不行吗?”
“……”对方静默一会,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李润灵拿他这样的脾气毫无办法,只好默默地走路。心里却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突然来找自己?难道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阵寒意串上来,她努力地镇定自己,跟在他身后,但心里早已经发虚了。
两个人一直走到东山口的地铁站。李润灵不禁呆了一下,迟疑地站在入口。杨之喻却看都没看她,不由分说地往下走去,李润灵只好跟上。
“到底怎么了?”她颤抖着又问一遍。这次杨之喻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只是望着前方,声音好像浸在冰水里。
“……他死了。”

“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
突然,她明白过来了。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不是特别震惊的感觉也不是心突然沉下去。甚至不是恐惧。那是一种诡异的陌生感,仿佛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变得让人无法理解,连最基本的一加一等于二也不让人那么确定了。实际上,她在完全理解自己思想的内容之前,就猜到了答案。此刻她半张着嘴,好像一条离开了水面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着。
萧宇阳——他今天没有来……今天是校运会,他是班长,不可能不来的——
杨之喻仍然背对着她,这次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在努力避开什么:“他在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房间,自己到了外面去。在半夜的时候他爬上了购书中心附近的那座天桥,然后,从那上面跳了下去。一辆车刚好开过来……”
“为什么?”李润灵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发疯,还能以不变调的声音问这种话。
“不知道为什么。司机报了警,警察打电话告诉了他家人。说很可能是自杀。”
李润灵感到眩晕。
萧宇阳,他不会自杀!
她想大声吼出这句话,想拼命地摇晃杨之喻,想质问他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冷静。她还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疯掉。对了,他们一定是都疯了,才谈论起这么不可能的事情来——
“你是开玩笑的吧?”李润灵侧着脸,认真地问道。“现在是11月哦。喂,我说你能不能转过来?”
杨之喻果然转了过来,一张脸绷得也有几分像死人:“怎么了?”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她的声音几乎有几分恳求了。
“我他妈——像是在开玩笑吗?!”杨之喻控制不住地吼道。李润灵吓得退后一步,脸色陡然苍白了。
“我不信,你又没亲眼看到。说不定他——你又没打电话给他——怎么会知道……”
“他的电话在我这里。”杨之喻漠然地说道,从衣袋里掏出一部银色的手机。“你怎么知道我没亲眼看到。我不但看到了,而且还知道他不是自杀的。我拼命跟警察说他不是自杀的,他们请我去做笔录,问我为什么这样认为。我说不出来,他们觉得我是在胡闹。”
李润灵控制不住地坐倒在地上。一切常识,好像都离她远去了。

十二。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自从在地铁上的事情之后,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紧闭着眼睛,害怕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只有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两天的每一个细节,想着自己为什么还没疯掉。
空旷的房间最容易出现幻觉。她记起自己前一晚上做的梦,现在她明白了,那就是他掉下去的过程,那个过程的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怎样一步步上了天桥,向下俯视,怎样翻出栏杆,刺眼的车灯,刹车声,鲜血和脑浆……
她想起了被她遗忘的更多细节,那个司机冲下车,面对着尸体直勾勾的眼神吓得全身发抖。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很快地就糊住了眼睛。然后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阵笑声,和在地铁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让我快点疯了吧。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喊。只要能够不想起这些事,怎么样都好。变成白痴,傻子,或者失忆。或者干脆昏过去,一睡不起。
然而她的眼前只是一遍遍地出现那一幕场景。接着她记起自己在殡仪馆前,耳边响着哀乐。焚化炉的高温穿不透冰冷的铁门,她被无数只手拉着,徒劳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那几个人——她的父母亲,他们就要被烧掉化为灰烬了……
一个神秘的老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的脸上全是皱纹,眼珠蒙上了厚厚的白翳。她说孩子你叫他们,叫他们的名字,你叫了他们的魂魄就会离开,不会被火焰烧着……
于是她流着泪,一遍遍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可是她分明感觉到他们在离开,最后在这冰冷的世界上什么也不剩,只有香烛和纸钱的灰烬在漫天飞舞,好像落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她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阳光,才明白自己一夜未眠。这整整一夜里她经历了无数个梦境,连同自己的各种感情也消耗完毕了。现在已经是早上,她反而感觉到全身无力。李润灵勉强爬起来,换衣服,刷牙洗脸,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几秒,面孔和嘴唇都是惨白的,眼睛有点肿胀,目光呆滞,头发凌乱。说不定她能凭借这副尊容把鬼吓死。
她敷衍着整理了一下头发,思绪慢慢清晰起来。她现在记得了,梦中所见的那个神秘的老人,其实是她过世多年的曾祖母。而那句话是父母的葬礼上一位比较迷信的老人说的。不知道为什么,所作的梦境就把这些东西揉在一起。
但是她一直没有看到萧宇阳。
萧宇阳,他……
她看到放在枕边的手机,那上面清楚地显示出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前天晚上21:30。
“昨天上网查资料,发现有人真的在发帖想去诅咒别人,晕。还有我的打印机坏了,那篇东西我拿到学校去印。发信人:萧。”
人已经死了,短信却在昨天上午才到。也就是他死后的几个小时。是鬼魂的作祟还是中国移动开的玩笑?她翻来覆去地读着这条短信,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收藏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她轻轻地放好手机,走到书房。几乎麻木地打开书包,拿出前几天发的卷子做起来。奇怪的是她现在思绪平静,除了作业题之外什么都没有想。又或者是怕一想起来,就会回到无法清醒的噩梦当中。
“现在几点啦?”杨之喻揉着眼睛推开门问道。
“下午两点。你怎么在这里?” 李润灵瞪着他。
“昨天明明是我送你回来的啊。”少年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表情。“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么?昨天你抓着我拼命说要回来,好像失了魂一样。”
“……我不记得了。”
的确,昨天下午见到他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哦,那就算了。有杯子吗?”
“你昨天晚上一直睡在客厅?”
“没有,我昨天晚上根本没睡觉。”
李润灵从厨房里拿出水杯给他。杨之喻接过来倒水。她顺便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那些都是近几天送到这里的,她一直没回来,报纸也就没人看。杨之喻似乎已经把它们都翻过了,整齐的一叠东西在桌上。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行标题。
“地铁中猝死少女身份确定,疑为某中学在校学生”
李润灵心里一阵狂跳,急急地伸手抓起那张报纸,迅速扫过其中的关键词。
“11月份……死者家属前来认领……死因仍然无法确定……生前就读的学校S中里,同学都说她最近行为怪异……”
那间中学是她哥哥当年就读的学校!李润灵抓着报纸,呆呆地看着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那间学校里一定有些什么。连那本日记说不定本来也是放在学校的宿舍里的。那么,那个少女的姓名和身份,到底又是什么?报纸上只写死者姓黄,没有提供进一步的消息。看来要查找出来不大容易。
“我走了啊。”杨之喻走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对了,我昨天晚上接到了电话,葬礼定在星期四,在广州殡仪馆。你要去吗?”
“我当然去。我怎么都要去。如果他真的是被那种东西……我看得出来。”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杨之喻冷笑道。“我劝你,在弄到像我一样之前赶快放弃吧,不然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现在还有机会吗?”手指关节紧紧地扣在一起,那个突然爆发的人好象不是自己。“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既然都弄到这一步了,我有什么办法?!不管那些家伙是人还是鬼,我还是恨死他们!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哪怕要诅咒别人也好,要怎么样都好……”
杨之喻的神色变了,出乎她意料,那竟然是恐惧的表情:“你……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李润灵茫然地问道。
“‘他们’会找到你的空隙。”杨之喻深吸一口气。“你刚才的话最好不要再说了。如果要和那种力量斗,你现在就绝对不能失控。”
李润灵拿着报纸,呆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就这样吧。星期四上午放学的时候我来找你。”

后来在学校里的很多人始终也没有知道真相。
在星期一李润灵回到学校的时候,注意到那个重点班级课室里面空荡荡的一个座位,似乎连那里往日聚集的欢笑也一并隐没消失。
门口放着一盆小小的草。碰它的时候它的叶子会垂下来,低着头。不过其实它只是野草。
而且再也没有人会为它浇水了。
她拿着手机看着最后一条短信,想着三天以后将要面对的东西。即使要放弃,也绝对不能是现在。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十三,

接到杨之喻的电话以后,她坐车来到燕岭路。在殡仪馆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发抖,双脚发软得甚至连支持自己的身体也有困难。    “害怕吗?”
杨之喻来到了她面前。他的手揣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基本上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还……还好吧。”李润灵不安地回答。
两个成年人走了出来,望见二人,似乎都愣了一愣。其中的男人吃惊地问道:“你来了?”
“你能来,我就不行?”杨之喻沉下脸,但却没能很好地掩饰自己声音的颤抖。
李润灵注意看这两个人。男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大约四十多岁,看起来器宇轩昂,应该是个成功人士吧。他身边的女人相貌相当清秀,没有刻意打扮但气质不俗,相当年轻。她侧头看了看杨之喻,见他的脸色苍白,眼里流露的憎恨就连她也感觉到一阵胆寒。
男人踏前一步,严厉地质问道:“你现在也该玩够了吧?前几个月又离家出走,而且还躲在老屋里,我找你几次都找不到。我倒是问问你想干什么?还有,你对警察胡说八道的纳些东西是什么?又在搞你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杨之喻轻蔑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李润灵呆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这个男人……应该是杨之喻的父亲吧?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真的不是普通的差。这种敌意已经不可能是亲人之间的了。
“你少给我装哑巴。”
“我跟你早就断绝关系了。现在也没话要说。”杨之喻冷冷地回答。
“你……”
杨之喻已经开始侧目打量父亲身边的女人,嘴角扬起:“啊,很不错啊,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也认为自己配?”
“我是以他初中班主任的身分来的。”女人回答。她似乎被杨之喻的目光逼得局促不安。“他是我所教过的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算啦。不要再装了。”少年柔声说道。“看到你我就恶心。婊子。”
“啪。”一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杨之喻抬起脸来,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后者还扬着手,气得嘴唇颤抖。
“你们两个人慢慢地享受吧。”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希望我妈会变成鬼来找你这种人,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这句话,杨之喻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李润灵看见这个场景,本能地向他的方向挪动了一步,却被男人拉住了:“你是他的同学,对吧?”
果然是成年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是……”李润灵犹豫着往里面一指。她害怕提到萧宇阳。到此刻,她仍然没有真正地承认那个事实。
男人谅解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和……杨之喻一起来?”
她报了名字:“你们的关系很差吗?”
“何止是差。”提到杨之喻,男人又沉下脸。“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自从他母亲去世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已经放弃他了,就当我没生这个儿子吧。”
“可是……”李润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明白这一切。此刻也疲倦于去理解了。
女人走过来挽上她的手臂,温柔地说道:“走吧,里面的仪式已经快开始了。”

萧宇阳的神情一如生前。估计原来在脸上的伤痕和血迹都被处理过了。此刻他看起来很像是睡着了。只不过这一次是长睡不醒。
他的灵魂,如果没有被禁锢,现在应该已经沉入黄泉的水底,在那里时间永远不会流逝。她想起父母死亡的场景,那种突如其来的启示似乎又在提醒着她。没有,萧宇阳已经死了,而且也已经得到解脱。冰冷的黄泉会永远守护他的长眠。
“怎么了?”女人注意到李润灵的神情。
两行眼泪从她脸上划过。
“这个傻瓜……他……没有事,我……我只不过……我也不知道……”
眼泪越是擦拭就越多,不一会就泣不成声了……

等到全部仪式结束的时候,杨之喻才再度出现。
“确认过了吗?”
“没事,我知道……那不是诅咒……”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想到萧宇阳的死,心里一阵酸痛,眼睛又湿了。
杨之喻笑了起来:“说个话都乱七八糟的,先把眼睛擦干吧。”
她点了点头,胡乱擦了擦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微笑。
“你刚才一直没进来?”
“嗯。不想……和那些人在一起。”
“……”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你去他家看过吗?”李润灵突然问道。
“去过,怎么了?”杨之喻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没写类似遗书的东西。”
“哦。”李润灵低下头默想。
“你还是不相信他真的自杀了?”
李润灵摇头:“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我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想不出怎么回事。”
“……嗯。”李润灵苦笑。她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擅长思考的人,现在即使用力想也不会有头绪,何况脑子里还乱得跟浆糊似的。胸口的酸痛还没有消失。
“我也从他房间里把他的手机拿来了。算是偷拿吧。不过我要这东西没用,里边的卡也没有了。你要不就拿回去做个纪念。”
李润灵犹豫一阵,点了点头。杨之喻从口袋里把手抽出来,递过手机。李润灵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没事。”杨之喻还没缩手就被她抓住了。手指和手背上都是擦伤,特别是关节处红肿了起来,血迹甚至还没有完全凝结。
“你刚才怎么了?”
他不耐烦地缩手,背过身去:“你管我那么多干吗?我心情不好自虐一下不行吗?”
“……”
沉默良久,他才接着说了一句话。
“……今天见到我爸的事,请你忘记它,可以吗?”

(剧情好像一直很严肃……嗯,是不是需要插进一点轻松的东西?没关系下一章估计会有重要人物登场……另外小杨居然之前真的没笑过……这孩子真可爱……笑起来一定也很可爱……语无伦次中)

十四。

她一直想自己去打听那女孩的事情,但是又没有途径。她本来就没几个朋友,外校的更不用说。只好自己上网去寻找资料。在那个学校的论坛上,此事似乎也引起过一番讨论。她现在也知道那女孩子的名字叫罗素菲,大概不算什么好学生,经常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一起。但这样的女孩子,李润灵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有自己哥哥的日记,与整件事又有怎样的关系。
她想起了最初让自己见到那女孩的网站,再度登陆上去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短信。不是那个一直在神秘地指引她的ID,而是那个论坛的管理员。
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想解决问题的话加我QQ398390842。”
她皱眉,自己从来就不用什么QQ,但还是去注册了一个。
对方说,他们建立这个网站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真正的灵异事件。所以他们早就注意到了“逝水飞云”。这个人的发言也和她一样不多,但似乎不是一般的灵异爱好者。他们最近“根据某种途径”得知这个人对她感兴趣,甚至曾经约她出来过,就想问问她的意见。
李润灵不客气地答复“我对灵异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个人也没做过什么,拜托你们不要随意干涉他人隐私”。她才懒得跟这些人解释,反正他们对于发生过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没有干涉你的隐私,不过,说句老实话,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比如说你就读的是广州市Z中高三(9)班吧,选的科目是化学,成绩真不错啊。”
她的心狂跳起来,几次打错才把消息发送出去:“你怎么知道的?!”
“所以说不要小看你身边的人哦。有没有兴趣跟我见面呢?”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
“好吧。”
敲回车键的时候,她在心里骂自己,完全不懂得吸取教训。也许是因为,早就立下了不肯放弃的决心?
“你在周六补完课的时间出来就好了,我保证我能认出你来。”
她十分狐疑地回问:“你知道我是谁?”
“哈哈~不知道。不过我有特异功能。你就等着吧。”

不过这次会面倒是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当天她走出校门的时候就有一个穿着外校校服,相当俊朗的少年迎上前来:“你就是‘夏季阵雨’吧?”
不知为何她十分紧张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着实惊讶。原本以为管理一个论坛的人不是参加工作的人就是大学生,想不到和她一样才上高中。不过,他看起来相当成熟,并且一点也没有初次见面的生涩感。
“啊,总算等到你出来了,我叫林镜澜。镜子的镜,波澜的澜。”少年笑道。“你们补课还真晚啊……”
“刚才有测验,拖堂了。”李润灵认出了他的校服。“你是F中的?”
“嗯,是啊,其实我也刚刚补完课出来。唉……我们学校高一就开始没有周末了,你们就好啦。”
“你们学校高考成绩比较好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初次见面确实十分尴尬。李润灵感到几分焦躁,心想不如早日切入正题。
“我们到附近的M记那里坐着说吧。”突然提议道。
“好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学校和班级?”一坐下她就老实不客气地追问。这个问题她好奇了很长时间。
“别把我想的好像有特异功能一样,其实答案很简单。某个朋友告诉我的。”林镜澜扔下书包。“你要什么,我出去买。”
“某个朋友?”李润灵更加奇怪了,她从来没有把自己论坛上的事情告诉别人。去萧宇阳(现在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仍然十分难过)那里上网的时候也仔细删除了记录。突然之间她醒悟了……
林镜澜端着托盘回来。李润灵说:“你认识杨之喻?”
“杨之喻?”他一脸困惑。“你说哪三个字?是人名?”
“不认识吗?奇怪,只有他那天开过我的电脑呀……”李润灵自言自语。
看到她一脸苦恼的表情,林镜澜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骗你的。”
“……”
“是他告诉我的没错。”
“……”怎么突然觉得这个人真该打。
“我们老早就认识,说起来我会开这个网站,也是受他的影响。”林镜澜用吸管搅着可乐里的冰块。“怎么说呢,我其实真的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不过……”
他摸着下巴,很认真地打量她。她被盯得全身不自在。
“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个个都这样,抓住了就不肯放,劝也劝不回头……”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小声回答。被他这一问,她突然觉得很心虚,似乎自己的确毫无理由。
“既然这么确定,你应该有阴阳眼吧?看得到那个世界的东西吗?”林镜澜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吧。”
其实,在她的经历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并不完全是“看到”的,而是某种直接灌输进脑海中的感应,但她确信自己的感觉,就好像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逝水飞云”在网络上给她打过一个比方,说这就好像鸽子能感应到磁场。她自己也认为的确如此。其实也许所谓“第六感”也不过是另一种五感之外的感应器官操纵的而已。
“那是什么样的,能解释一下吗?”
“嗯……说不清楚。”她摇头。这相当于对先天的盲人解释颜色。这没法解释。“不过,这就好像是鸽子能感觉到磁场,蝙蝠能听到超声波一样吧?”
“果然我还是理解不了。”林镜澜吐了吐舌头,同时比划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说起来你怎么认出我的?”李润灵问。
林镜澜一本正经地说:“那是直觉。”
看她一脸不信的表情,又接着补充道:“啊……其实也不完全是直觉,基本上就是觉得你好像在找什么人,样子又显得心事重重的。再说了,就算我猜错了又没什么,大不了就再问几个人而已。”

他告诉李润灵,这三年来,他一直对灵异事件很感兴趣。这个网站搞了三年时间,他也接触过不少人。虽然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应能力,但也算有所了解。不过,他和别人出来见面,这却还是第一次。
一切的开始都还是在三年前,他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注:几位主角就读的中学都用了缩写……不过都是以的确存在的学校为原型的。汗……另外,我自己认校服无能,基本上连自己学校附近的几个中学的校服都认不出,大汗……

在刚刚写这文的时候,我纠结过要不要林镜澜出场,但是因为这篇文自己挖了很长时间,确实比较希望全部主角都能出现,恰好后边想到了他的戏份,就让他出现了。其实在这文的最初原型里,他的性格写得我非常郁闷,经历了拽上天的搞笑少年主角——谦和有礼的好孩子——性格郁闷的美少年——外表看起来文静实际上无比腹黑,把杨之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少年……是所有人物里变化最大的一个……
顺带一提,杨之喻大概从我初一开始就在与他父亲作对,这是全文N个版本里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设定,笑)

十五。

他的叔叔是个心理医生,有一次,他无意中翻开了一本专业书籍。那个时候他看不懂书中的名词,但是那些内容让他感到一阵反胃。那些毫不掩饰的剖析人心的词语刺激了他,在书里谈论到关于封闭空间的梦境和子宫的时候,他终于抛下书。尔后他冲进厕所干呕了很长时间。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睁大眼睛,注视镜子中的自己。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陌生得吓人。这个世界呢?这个世界突然也陌生起来。这种荒谬的陌生感包围着他,并且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接近成年的时候,依然如此。在小学的时代他的朋友很少,也几乎不参与同学们的游戏和打闹。他甚至连学成绩都不大在意,只是分外冷漠地观察着身外的一切,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一样。
他开始疯狂地阅读自己叔叔的藏书。这种奇怪的爱好让周围的亲人都吃惊。幸亏父母并没有过多干涉。他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像这个世界的影子。所有人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观察的对象。这种空虚的状态没有人来打破的话,也许会持续到很多年以后。

林镜澜时常在放学后到自己叔叔的诊所去。父母忙于工作,经常不回来吃晚饭,有人代为照顾孩子再好不过,再说林镜澜自己也喜欢去那里借书。他叔叔看病的时候是不允许他在场的,只有偷看的话还可以。其实叔叔的说法是“你偷看让我知道没问题,别让我的病人知道。”所以他真正能够满足好奇的时候并不多。最多是进出的时候偷偷观察一下而已。
他正是在这样一个机会下,偶然碰见了一对父子。做父亲的气度威严,身材高大,似乎是个很严肃的人,而那少年大约十来岁,和林镜澜年龄差不多,坐在病人的位置上。
“吃了这些药,我就正常了吗?”少年问道,那种语气,即使林镜澜都感觉到一阵同情。
“嗯。”医生点了点头。“是啊。回去要注意及时吃药,听你父母的话。”
少年很乖巧地点头。看得出来,他也渴望从“不正常”的状态中解脱。他的父亲向医生道谢几句,把孩子带走了。那对父子给林镜澜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仅是因为他的叔叔少有那种年龄的患者,更因为少年那无助的表情。
叔叔向躺椅一靠,叹了口气。
“他得的是什么病?”林镜澜问道。
“估计是妄想症吧。刚才听他父亲说,这孩子从小就常常编造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例如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在他背后动,什么人跟他说话,说来说去就好像他能看到鬼一样。本来这也是正常小孩的想像,但他父亲管教孩子很严厉,又讨厌说谎那一套,经常训他。结果反而越来越严重。”叔叔回答。他一向很喜欢这个聪明有悟性的侄子,何况林镜澜对他的专业感兴趣,他也十分高兴,所以基本上都会耐心解答侄子的问题。“我和他谈过还找不到直接的病因……可能还需要谈谈。刚才给他的药是安慰剂,不起作用的。”
“那他的病严重吗?”
“算不上吧,他认为自己感觉的都是真的,妄想症都这样。不过嘛……唉,我毕竟是大人,他有很多东西都不肯告诉我。”
林镜澜兴奋地提议:“那我去试试行吗?”
他了解不少心理学的初级知识,一直很想找机会加以应用。难得碰上个同龄人,自然不能放过。
“不行。你跟他做做朋友还可以,不过不要随便过问他病情的事,知道吗?”叔叔以大人教训的口气说道。他担心林镜澜乱说一通,刺激到对方会影响治疗。
林镜澜只得点头:“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介绍我和他认识吧。”
不过第二次林镜澜问起的时候,才知道叔叔把这事情早忘记了。他也就没有再在意。

再度见到这少年是半年以后。
林镜澜来还一本书,却看到叔叔似乎正在教训某人。他这才注意到低着头的少年似乎见过,随后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你父母在闹离婚是他们的事情。你也不小了吧?应该尊重他们的意见,就算他们不在一起了,你不也一样是他们的儿子吗?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跟你父亲说,不过我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我知道。”少年脸上有伤痕,不知道是在哪里弄的。
“那你就回自己家里去。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家。”
“不行……我不想回去。”
“你父亲会打你吗?”叔叔沉默一会问道。
“还好。”少年冷哼一声。
“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打死的意思。”
他注意到林镜澜望向这边,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快回你家去。别在外面鬼混了。”
望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叔叔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林镜澜好奇地问道。
“那小子离家出走了。而且听说已经好几次了。今天他可能是顺路来的吧。”
“……哦。”
本来想就这么不问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叫什么名字?”
“杨之喻。”

第三次见面是在街道上,林镜澜在放学回家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一场斗殴。是三个人对付一个,可是被三人围殴的那少年并不畏惧,狠狠地反击,那三个围攻者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掐着那少年的脖颈,恶狠狠地说道:“姓杨的,你现在跪地求饶也没用,这就是惹火你老子的下场,明白吗?”
杨之喻冷笑一下,神情间满是不屑。
那几个人骂着脏话,正要痛殴他一顿,林镜澜已经穿过马路,走到他们对面。手上还拿着手机。
“几位老兄,打扰你们一下。”
几个流氓回头。老大很是轻浮地打量了一眼这个穿校服的文静少年,冷笑:“干吗?你他妈也想扒扒皮?”
“不是,不过我刚才打了报警电话而已。”林镜澜扬了扬手机一脸好心地说道。“你们几位的大名在这边挺有名的嘛,他们一听我报案就知道是谁,估计过几分钟警察就出现了。”
“你小子多管闲事?!”老大的两眼似乎要喷火,伸手一把抓住林镜澜的衣领。
“别冲动。你们最好站着别跑,等着警察来把你们抓住吧。”林镜澜嘲笑地回答。
“我先揍死你这小……”那人扬起拳头。
“放开他。”
杨之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手上拿着刀。
虽然很短,不过是把普通水果刀而已,但被刺到了也绝不是儿戏。流氓们不由得都噤声了,他们还是怕人上来拼命的。
那人瞪了他一眼,又瞪了杨之喻一眼,恶狠狠地骂了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要不要真的报警?”望着几个人的背影,林镜澜自言自语。“对了,他们跟你有仇?”
“……你现在多管闲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他们来吧。”脑子不好使的小流氓一点也不可怕。
“……谢谢。”
“喂,你还不认识我啊。”
杨之喻收起刚要迈出的脚步,上下打量对方几眼,很干脆地回答:“不认识。你是谁?”
……打击。
“你去我叔叔那里的时候我见过你几次。”
杨之喻脸色一沉:“……我从来没去过什么心理诊所,你认错人了。”
“不是你吗……那就怪了,我叔叔说那个人老爸去找过他呢。”
“什么?!他说了什么?”
“又不是你爸,你担心干吗?”
“……”
“而且我瞎说的,没有谁去找他。”要不是目睹对方的表情,林镜澜可能会当场笑出声来。看到杨之喻的打架身手之后,他觉得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靠!”杨之喻意识到自己完全被耍了,极度不爽地瞪着他。“说吧,你到底是谁?”

这是第几次和人动武了呢?不记得了。
居然已经发展到要把刀子带在身上,那之前类似的事情一定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大概是吧。
这次算是正式“认识”了。林镜澜觉得这一次偶然相遇怎么都值得珍惜。起码在他的印象中,他不记得自己有过朋友。不过这当然不能说出来。有些东西是只能放在心里的。无论多么真挚的语言只要一说出来就染上了讽刺和矫情的色彩,林镜澜不希望自己的想法也变成这样。
而且,最初的目的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杨之喻从来不肯说自己的事,最多也就是淡淡地告诉他“我父母要离婚了,我不想回家去。”或者“那几个小子上次被我狠狠教训过,你不要去惹他们。”之类的话。总之,依照一切社会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他都只是个“因为父母感情破裂而导致自己逃避现实,堕落的不良少年”。但林镜澜不这么认为,他没有忘记初次见面时杨之喻的眼神。
现在呢?这少年的眼神现在变得他看不透了。他只是看着前方而已,有的时候他似乎在注视着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种东西。

然而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绝交吗?绝交就绝交吧。”杨之喻扭过头注视江水。他们站在广州大桥上看着珠江,这条饱经污染的水道,近来经过治理似乎有了几分改观。晚霞落在江岸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父母这么说而已,我又没有说真的要和你绝交。”林镜澜觉得自己真的冒火了。
“没什么意思,你何必搞得自己家里关系这么僵。”
林镜澜一愣,随即捧腹大笑。
“笑什么?!”杨之喻十分恼火。本来故作冷静的姿态一瞬间就瓦解了。和往常一样,林镜澜总是把他看得很透,这让他感觉到十分烦躁。不过杨之喻似乎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善于伪装的人。
“你还真当我们家那么温情啊?这点事情哪里闹得起来,他们有心情随便管管我不错了。”
“哼,明明是你自己先跟我说的。”
“……不用难过吧。”林镜澜怀着几分歉意安慰道。
“谁难过了?!”
“好吧好吧换话题。”林镜澜摆手。刚才说起的有点沉重的“绝交”就被两人以笑话的形式对付过去了。“你最近不打算回学校?”
“回去干吗,回去又见到那死女人。”
“……”
“你不是明年中考吗?还这么悠闲。”
“啊,中考算什么,只要考上S中就行了,反正我又不介意能不能上重点班。”林镜澜无所谓地说道。“我刚从广州图书馆借了本书,英文原版的,现在整天忙着查字典……”
“我最讨厌的科目就是英文。”杨之喻感叹道。
“有讨厌的科目说明你其实也有喜欢的科目吧。那为什么不回学校呢?”
“……不想回去。”
林镜澜有点恼火,本来想说教他一通,后来觉得这样很傻,于是改为夸张地长叹一口气。“你想干吗随你便,懒得管你。”
杨之喻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欲言又止。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相信。不都是小女生编出来自己吓自己的。”林镜澜突然住口了,想到了自己叔叔的话。“你相信?”
“我说我看到过你相不相信?”
林镜澜自然不信,但话到嘴边,却改口了:“信。”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说谎。”事实上,杨之喻在说谎方面,是全地球也少有的不擅长。
“哈哈……你不觉得是我有幻视,妄想或者精神分裂?”
“……不排除这种可能。”
“果然是这样。你也觉得我是疯子?”
“当然不是,你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我刚刚跟你说我看见鬼了,你信吗?”
林镜澜罕有地住嘴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信,你还说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啊,你还说我不会说谎。对不起,在这方面,我当然要对你甘拜下风。”
林镜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指责倒是理直气壮。但不还击也不是他的作风。
“你怎么了?对我不满意就直说。”
“我是不正常他妈 的怎么了?我在你们眼里正常过吗?我是讨厌你怎么了?不但你,全世界我都看不顺眼,我巴不得明天就走到大街上去找个人来杀了发泄,趁自己是未成年人,抓紧时间犯罪嘛。啊对了,我还有精神障碍,就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呢……”
“到底谁说你有精神障碍了?!你自己觉得自己是疯子没人拦得住你!”林镜澜为之气结,这混蛋说话到底要不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
杨之喻冷笑:“总之你们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我是神经病,我是疯子,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都是在发疯。好吧,我承认了。我精神不正常,我乖乖接受治疗,我当自己看到的什么都不存在。我错了,行不行?拜托你们别再管我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痛苦早已经无法忍受,他只想把一切心里话都说出来,再也不顾及自己是否伤人。“好,我错了,我有病,我是疯子,你们是一群正常人。你们说的话都是对的,行不行?你们要我做什么我不是都好好在做?你们还是不满意。好,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再跟着你们装正常了,怎么样?滚你妈的吧!”
林镜澜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措手不及地站在那里:“你……别说了行不行?”
杨之喻侧目看他,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冷静。
“你叫我别说?好吧,那我就不说。你当我刚才的话都是放屁好了。哈哈~”
他脸上笑着,向后退开,突然转身就跑。林镜澜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但杨之喻跑得飞快,他追过了整整两条街,最后还是没有追上。
他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对着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杨之喻,你快点去死吧!!”
那一刻,他几乎是真心地如此希望着。

夜无边 发表于 2007-9-16 12:20:36

十六。


杨之喻在他中考前打电话过来,很平静地说自己决定不去上高中了。说完就挂断,留下林镜澜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他其实是想追问一下原因的。但对方既然不愿意说,自己问也没有用。
两个人自此就很少联系了。朋友,不是什么没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关系。
林镜澜中考前一年几乎没有复习。他已经在翻看英文原版的著作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被各种奇异的想法所支配。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什么驱使着?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似乎都披枷带锁,被虚无的事物所束缚。他们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就算在独处的时候,“我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的想法还会突然地冒出来。他害怕的不是鬼也不是考试成绩。他在害怕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东西。每当电视节目或者书籍在热情洋溢地宣称造物的神奇之时,他都有种战栗的恐慌。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不如说,他害怕这个世界。这个他无法把握,无法理解的世界。
到后来他自己也终于厌倦了追问。到了高中,他突然变得十分有人缘起来。好像要弥补以前的孤寂似的,他不断认识朋友,包括本校的,外校的,甚至年轻一点的老师。不但如此,他还发现自己变得很受女生欢迎。是因为外表呢还是性格?他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
说实话,这样融入人群之中,不去想什么别的,轻松多了。
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
其实空虚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被埋藏在心灵深处,并且变得更深邃。等到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他徘徊在路边看着行人天桥上落满的晚霞,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上高中几个月了。
他还没有想起过初中的事情。

后来,他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
“你是叫林镜澜吗?”
“是,请问有什么事情?”
“可不可以请你来一下。我是杨之喻的父亲,听说你是他朋友。”父亲?林镜澜想起了当年那个严厉的男人,也想起了杨之喻对他的仇恨。
“他在家吗?”
“在。我现在把他反锁在房间里。”
“什么?”这算是虐待吗?林镜澜知道杨之喻在家里很可能时常受责骂或者挨打(虽然他本人没有透露过任何这方面的状况,但任何有视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但似乎没有听说过要关起来的状况。“那……他现在怎么样?”
“你来了就知道了。”
这句话让林镜澜有点不祥的预感。后来,真正见到分离数月的朋友,他的不祥预感才完全被证实。

林镜澜走进那个房间,房里乱得让人触目惊心。破碎的纸张,CD盒,笔满地都是,好像书桌上摆放的东西全部被扫到了地面上,而衣柜门简直就是被卸掉了。这种破坏,简直想象不到它是怎么发生的。
他不敢看地面上的血迹,也不敢猜测那些是怎么来的。
杨之喻独自靠在窗边,头也没回地盯着窗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只是几个月没见,这少年竟然已经憔悴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本来就不算太健硕的身体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苍白得好像几个月没有晒过太阳。
林镜澜不敢再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注视着一副有生命的骷髅。原来那个精力充沛,脾气火爆的家伙去了哪里?现在所见的是真正的杨之喻,还是他的影子?
“他……他是怎么了?”他退出门,觉得连说话也困难。
“他的母亲过世以后就这样了。”杨之喻的父亲声音很漠然,好像在谈论别人的儿子。“那天见到他时候好像发了疯一样,我怕他做出什么事情,就把他反锁在房间里。他一开始砸碎了不少东西,等到傍晚才没动静,我开门进去,才发现他用一把裁纸刀割破了自己手腕。”
“……”林镜澜握紧拳头。
“不过发现得早,他没死成。我们以为他伤心过度,就劝他留在医院,不要去参加自己母亲的追悼会。结果到了那天,遗体火化的时候,他自己不知怎么的跑了出来,到了现场,他拦着工作人员,不让他们把遗体运走,几个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开。到了火化的时候,他……”
“他怎么了?”林镜澜紧张地问道,以他对杨之喻的了解,这家伙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他差点冲进门去。要是让他碰到焚化炉就惨了。当时他的那个样子,死抓着栏杆不肯放手……”男人摇着头,声音低下去。“总之,后来我们把他架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一句话也不肯说,也不肯吃东西。我是没办法再强迫他了。你是他的朋友吧,能不能帮忙劝劝他?这孩子一向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林镜澜勉强回答。这种沉重的气氛让他觉得连呼吸都艰难起来。他只知道,要劝杨之喻改变主意,那还不如去跟犀牛拔河简单。更何况是在做父亲的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不过他也只能试着做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先了解原因比较好。
“您知道他为什么想寻死吗?”
“不大清楚。应该只是为了自己母亲过世吧。我们离婚之后,他一直对我有很大意见,总是不肯回家,自己一个人躲到老屋那边去住。不知道他去看自己母亲有多少次,不过她死的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后来我赶到的时候已经……”
“嗯,我去跟他聊吧。”林镜澜几乎无奈地想,这样的话自己又能做什么?但他不忍心让一个真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失望。

他推开门,走到杨之喻身后。对方也许知道他来了,也许不知道,但反正根本就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以前学习的东西,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喂,最近很久没见到你了。”
“……”
“干吗这么颓废啊?以前你不是很生龙活虎的?”
“……”
“你想你这样子被别人瞧见?”
林镜澜想,他根本就没在听着自己。这样的话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你是想找别人来看吗?我真的打电话给同学哦,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对了,你不知道我现在认识多少人了吧?我已经加入学生会了。”说到这里,林镜澜顿了一下,已经接近信口胡诌了。“啊,还有团委,学校球队,基本上全校的人电话我都知道,你想让哪一个来看看你,我马上跟他说啊。你们学校考过来的人也不少,我还认识你的全部初中同学,他们还挺关心你近况的呢……”
“说谎。”杨之喻轻轻地说道。虽然只是嘴唇开合了一下,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
“终于肯说话了?”
“……”
“没错,我就是在说谎,那又怎么样?”
“……”
“别装死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看着都烦。抬起头!看着我!”林镜澜命令道,然后强行用手扳过杨之喻垂下的脸。“你爱怎么样处理你自己我不管。不过自杀的人死掉以后要下地狱的,佛教和基督教的都要下。你不是信有鬼的吗?看着我!”
“这世界上没有地狱。”杨之喻的声音死一般平静。
“怎么样都好,你这样要死要活是想怎么样呢?你还是不敢抬头吗?抬起来啊!我真是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你以为我很愿意想起你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全世界都对你不起?你不想活了?你死有什么了不起,谁不会啊?你除了整天莫名其妙地发火还会什么?你喜欢为了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神这种话题翻脸,那就证明给我看啊!想要我相信就拿出证据来!有本事说,没本事拿出证据吗?”
杨之喻慢慢抬起头。
“我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了?”
现在轮到林镜澜觉得无力了。
“痴线!”他疲倦地用粤语骂道。

“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杨之喻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也让林镜澜心里燃起了微小的希望之火:“赌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五年之内,如果你能证明有,那么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
“如果没有呢?”
“你放弃你那些幻想,该做什么做什么。”
其实我很想相信你的。我知道你永远不说谎。所以,只要让我看到证据,我就相信你。
所以,能和我打这个赌吗?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为什么你宁肯遭受误解也不肯改口,为什么你宁肯放弃朋友也不肯隐瞒。
想到这一切,林镜澜几乎是无力地苦笑了一下。
杨之喻,这个疯子,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扰乱别人的生活。

“啊,前边的废话说多了……总之,为了和他打这个赌,我就把网站开起来了。”林镜澜说。在刚才的故事版本里,他自然省略了一切枝节。“其实那个时候我只是想随便找点事情给他转移注意力而已。至于什么灵异的事情根本与我无关……哈哈,很感人的友情吧。”
最后一句话让李润灵无语地决定假装喝可乐。

十七。

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但其实他知道,一直知道。那东西就存在于那里。
他曾经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有外遇。 至少父母在那之前一直相处得很好,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男人。直到他有一次在餐馆看到父亲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他注意到,那女人的手中有 一道彩色的光飞进了父亲喝的茶里面。他起先愕然,随后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她一定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父亲。
可是他说的话没人相信。那个时候他在所有人眼中是个疯子。是啊,一个胡说八道的疯子。他甚至不敢对林镜澜说。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他只好与父亲作对。逃课,打架,离家出走。他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但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
这时候它出现在他面前,问他,你想报复你恨的人吗?你很希望那些人去死吗?
他回答说是。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的下场。它喜欢被憎恨控制理智的人。它一直逼迫着他,追随着他,纠缠着他。它毁灭了他的一切,从他的亲生母亲开始。现在它又找上她了。

杨之喻斜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又关上,打开,然后关上。他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多长时间了。
喂,你在做什么?它说
“关你什么事?”
当然了,你在想她的事情吧。那个女孩子。你想救她吗?
“别开玩笑了。她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你是瞒不过我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了?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杀了萧宇阳?”
是你杀了他。
“不可能!我怎么会杀他?”
你记得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吗?你打电话给他,约他悄悄出来,在天桥上,把他推了下去。
“那是你……都是你……”
他们看不到我,他们迟早会知道是你做的。
“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忘记了,我需要别人的生命才能活着。既然你不想杀那女孩,我只好杀了他了。这一切不是你的愿望吗?当年你对我许下的承诺,还记得吗?
“我只记得我会和你一起死。”
那么就看看她哥哥的下场吧。那本日记重要的部分被你烧掉了,不是吗?可是你不会想到它被别人捡了起来。而且我还是让它交到了那个女孩的手上。她不是傻瓜,她迟早会想到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在想要她的命。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要怪就怪你当初,根本就不该与我有任何关系。现在你已经无处可逃了。人是我杀的,也就相当于是你杀的。我还会把你身边的人逐渐杀掉。先是你的那个好朋友,接着是你的父亲,接着是那女孩……
“别……别杀她,我求你别杀她。”
怪了,别人你都无所谓吗?为什么你单独为她求情?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这一定是报复吧。因为我太自私了。我告诉她那一切,不是因为我想救她,而是希望她能救我。我还以为她看过那些东西,她会知道它是什么,她会找到的……结果我把她拉进了恐惧之中。
你救不了任何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你给我闭嘴!”他大吼道,把手机狠狠地砸向墙壁。随后他太阳穴传来剧痛。他抱着头倒在床上,向它的方向瞄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朝那里露出轻蔑的微笑,直到这个表情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哽咽所代替。

李润灵放学的时候就看到身后有人跟着。那时候她还以为只是个碰巧走同一条路的学生,因为那个人身上还穿着校服。但走过两条街,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那 个人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转开过,即使她回头了也不闪避。他的头发很短但根根竖起,校服松松垮垮,但身板很结实。她开始感觉到害怕了。才 平静了没几天,又要被来路不明的人对付了吗?她想朝人多的地方走,但那个人觉察到了她的用意,立即上前几步,拦在她的面前。
“死八婆,你跟我过来。”对方开口道。他的表情跟几天前的杨之喻十分相似。她想起来了,那是仇恨的神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把她给吃了。可她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是你干的。是你害死了她。她托过梦给我。我知道就是你。”对方恶毒地望着她说道。
李润灵不由得颤抖着后退了一步:“她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在地铁站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对方嘴角抽动地冷笑一下。“都是你搞出来的事情,对吧?那本日记本来是你的?敢害死我条女,你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是地铁站那女孩?她的鬼魂要来寻仇吗?她声音凄厉地喊道:“那不关我的事!她是自己突然就倒下去的!我刚刚做了梦醒过来,她就……”话音未落,已经被捂住了嘴。无论如何竭力挣扎,她都不是一个男性的对手,况且对方还挟带着极大的怨恨。
“现在去死吧……”对方的手掐着她的咽喉,喉骨发出咯咯的声音,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挣扎的力度也逐渐地小了……复仇者发出一阵笑声,那是满意的狂笑……
“该去死的是你。”一把声音忽然响起。
加在喉咙上的力道一下松了,李润灵跌倒在地上不住咳嗽。
林镜澜上前一步,插在两人中间。
“是你呀,你来多管闲事干什么?”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你认识我吗?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人?”林镜澜奇道。
“你不就是学生会那小子嘛,别以为我找不着你!”
“其实你可以不用来找我的。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想揍我的话尽管来吧。顺便说一句,有个能拍视频的手机真好用。刚刚你跟她说的话一个字也没漏,全被我拍下来了。”看到那人似乎要动手,他好整以暇地加上一句。“怎么样,还要动手吗?”
“哼。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我就连你一起给打得爬不起来。要试试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怕,所以我还顺便通知有个人赶过来了。说到打架,你下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敢动他条女,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你尽管吹吧,叫他来呀,你找谁我一样动他。”
“哦, 他早来了。”林镜澜往后一指。趁对方回头的机会,拉起李润灵就往街对面跑。那人一愣,随即紧追不舍。三个人跑过了足足一条街,李润灵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 气。这时打横里又闪出一个人,几乎把两人撞倒。她收住脚步,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听到了最近十分熟悉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哦,小杨,麻烦你把后面那个人搞定吧。”林镜澜也停下来,顺手往后一指。
“你打电话打得这么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杨之喻怒道。随后瞪向后方那人一眼。“他是干嘛的?”
“他想找我报仇,说收到了托梦……”李润灵结结巴巴地说道。
“报仇是吧?冲个女孩子来干什么你。冲我来呀!”杨之喻冷笑。“有种,你跟我过那边去!”
那人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瞪剩下两人一眼。
“这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家伙是吧?好,我跟你过去。走啊!”
杨之喻放眼路边,看到一家大排档,带那人走上去,问店员道:“请问这里有白酒吗?”
“有57度,400毫升的二锅头,你要买多少?”
“两瓶吧。”
店员诧异地看了二人一眼,杨之喻掏出钱来,买了两瓶酒,又要了两个纸杯,走到那前面一张露天的桌子面前,斟满了两杯酒。又从怀里掏出两把小刀来,放在桌上。
“你这是干什么?”对方瞪着他,现出几分诧异之色。
“有种的话就跟我干了这杯。然后拿刀子动手。捅死你算我的,捅死我还算我的。怎么样?”
“我跟你又没仇,干嘛捅死你。”对方咕哝道。
“不敢的话就滚。”杨之喻拿起一个纸杯。五十几度的酒,他眉头也没皱地干了下去。只把另外几个人瞧得目瞪口呆。
“好吧,干就干。”对方知道若不喝酒,将会大失面子,不得已,拿起另外一个纸杯来,他倒也能喝下去,但只能小口小口地抿,远没有一口见底那么豪迈了。
好容易,一杯酒刚喝掉,杨之喻已经将一把刀抄在手里,另一只手去拿酒瓶,又斟了两杯,冷笑道:“要么再干这杯酒,要么捅我一刀。选吧。”
估计是意识到故意伤人罪一点都不好玩,对方只得再拿起纸杯道:“行,我跟你喝。”
两人再次各喝干了一杯酒。杨之喻又要去斟酒。对方说道:“行了,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现在可以动手了吧?!”他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说话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不喝了是吧?那就玩吧。”杨之喻拿起另外一把刀交到他手里。“来呀,我们来单挑。我说过了,捅死你算我的,捅死我还算我的!”
此时,林镜澜非常及时地在杨之喻身后掏出手机向对方晃了晃。
那人虽然喝多了点,但头脑还比较清醒,知道现在手脚都已经有点不听使唤,对捅的话,自己死的几率绝对会比较大。只能把手里的刀一扔,狠狠地瞪了李润灵一眼,转身去了。
林镜澜望着他的背影,十分感慨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回家,一定得让我爹妈给我换个能拍视频的手机。”

十八。
似乎又做梦了。并且这个梦境与以往的不同。坐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地就睡过了时间。转过头去看床边,设定好的闹钟似乎没电了,所以没有把她按照平常的时间唤醒。
……不过算了,今天反正也不用上课。
李润灵注意到一样不寻常的东西放在桌上。那是萧宇阳的手机。前几天带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去动它。这手机不是很新款。最多只能说能用而已。她走到书桌旁边把它握在手里。对于她的手掌而言这东西有点大。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它的电池竟然还没有耗尽。按下一个键,它的屏幕就亮了起来,并且还响起了一段铃声。应该是一首流行曲的曲调吧。
她无意识地浏览着其中的文件。似乎附带了一些照片和录音。这些手机拍下来的照片都很模糊。她特别注意到其中一张,除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外什么都没有。周围有一些朦胧的黑影。这张照片的名称是“星星”。
她又仔细看了几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广州的夜空里有星星过。在郊外也许还能碰上吧,在学校附近那一带基本上是看不到的了。也难怪他要用手机郑重其事地照下来。
手机里音乐很少,有几个短暂的音频文件,打开来听,里面发出一些鬼哭狼嚎的歌声,以及一阵阵哄堂大笑,估计是他们班会上表演的节目。
但最后一个录音不同。
她看到日期的时候血液几乎冻结了。是在他最后那天保存的。按下确定键,前面的声音竟然是一片空白,只有到了音频的末尾,萧宇阳飘忽不定的声音如逸出的幽灵一样响起来。
“……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没有看到发给她的短信记录。看来有人把它们都删了。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谁知道呢?我不敢做梦已经有好几年了。闭上眼睛就觉得,每一次的感觉,都好像电话打不通的时候里边那个声音一样,永远都是说一样的话。”
“可是我永远不知道正确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无论拨哪个号码,它都只能那样回答。只能握着话筒听着里边那个空荡荡的声音。那个矫揉造作的,虚假的声音。它用不同的语言说同一句话。它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说同一句话。”
“他们说,恐惧自己影子的人,只有走在黑暗中,但也有人选择自己成为光明。”
“火焰是会消耗燃料的。烧完了它就会变成一堆灰烬。你拨弄它,它也许又会复燃,但最后仍然会熄灭。只是一堆灰烬而已。他快完蛋了。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照亮我的火焰快熄灭了。等到它真的熄灭掉我就会再度孤身一人回到黑暗里去,正如我以前所过的那种生活。我再也不要回到那种生活……”
“……而且,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在那天半夜三更的时候,林镜澜没有马上睡觉,他悄悄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这段时间,也就只能趁父母还在熟睡上网了。他开机登陆进管理员的帐号,无视一堆麻烦的系统邮件,很快就找到了李润灵告诉他的那个帐号。他一条条察看发言记录,看到它的IP都出自同一个地点。他把它记录在一张纸上。随后他移动鼠标,准备去点“删除用户”的选项。
只要单击左键,这个莫名其妙的烦恼就消失了。
当他正准备这么做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一黑,头上的电灯闪了几下,然后完全熄灭。他独自坐在一片黑暗里。
很明显是停电。
“……不是吧,这么邪门。”
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微光去看纸上的记录。但这光源有限,一时也找不到A4纸上的字写在哪里。他听到父亲在隔壁房间里咳嗽,犹豫了一下,决定明天再说。他匆忙把那张纸折好放在抽屉里,随后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这种时刻的城市总是最为安静的。没人在意以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有的人忙于工作,有的人忙于学习。但无论如何,深夜总是一个给人以平静的时刻。这个忙碌的,混乱的,酷热的,朝气蓬勃的城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陷入安谧,给那些游荡的噪动灵魂一点生存的空间。

“你在想什么呢?”它说。
“……”
他保持着沉默的姿势,一直到这个漫长的黑夜过去。
杨之喻对自己说,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然而他也有绝佳的借口。
其实他无论怎么做结局都是一样的,永远一样。
“怎么了,还是逃避现实吗?”
握着琴弓的手停了下来。
“你父亲很生气。你今年已经是第三次这样无缘无故地回来老屋了。不过他虽然嘴上骂你,还是想你回去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在身后,他却努力地去忽略,继续演奏着自己的音乐。虽然……自己已经什么尊严都不剩了。现在竭力在保存的东西是什么,却早已连自己都不知道。
“别装聋了,我知道你听得到。”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冷冷地回答:“我听到了。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他希望我来找你的。”
“你找到了。那么可以滚了吧。”
“……而且他还希望你回家。”
“我没有什么家,那个白痴男人也跟我没关系。”杨之喻终于转过了身,虽然表面上还平静,声音却骤然提高。“只要他家里还有你,我就绝对不会回去!”
“你恨我吧?”女人仍然带着不急不徐的语调柔声问道。
“恨……?”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我还真不明白……那个词,未免用得太轻了。怎么说呢?你毁了我全家,居然只指望我恨你?”
“……你应该理解自己父母的选择。虽然你父母离婚的确我有责任……”
“哈……你要笑死人啊!选择?他们能有什么选择?”
“……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只是大人的事情,你现在还不能理解而已。”
杨之喻突然大笑起来。疯狂的,几乎要毁灭的笑容。笑得弯下了腰,流出了眼泪。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无比邪恶和狰狞。不知不觉地,它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说老实话,我想杀掉你。我非常想杀掉你……即使为此坐牢、为此死了,我都无所谓……再说我现在活着也没意义了。是吗?”
她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少年的眼中已经布满血丝,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疯狂神色。突然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转身夺门而出。她不敢再和这个人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十九。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自从遇见林镜澜,她的生活很奇怪地平静了下来。对于这一切她并不十分理解。但,这是好事。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过杨之喻。仔细想想看自己遇到的所有灵异事件几乎都是碰上他以后发生的。或许那家伙的确有点扫帚星的体质?
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把思维拉回到学习上。除了专心学习让自己麻木之外,她再也不愿意想那些事情了……就让它们都过去吧。她太累了,不想再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不想再为一个人的死而内疚了。
高三的日子好像流水一般地过去,不知不觉地就接近模拟考试了。她决定随大流报考当地一间还不错的大学,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宏伟的理想。
“喂,你打算去那间大学?”
“还能去哪间?能上华工不错了……不过我爸妈还是希望我考中大。唉……”
“华工也很好的啊,报建筑系吧。”
“……建筑系?!别开玩笑了……还得考专业,那我就等着被踢到二本去吧。”
高三确实是个无聊的年份。在那几个月同学之间的话题严重缩窄,好像在他们的生命也就剩下志愿、模拟一类的事情而已。但要说那几个月贫乏……或许也不是吧。虽然被作业和习题塞满了,它仍然带给人一种虚无的充实感。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一种在为自己的未来奋斗的感觉。事后他们再回想起来,很多人都会发现,其实那段时间仍然有很多东西值得怀念。
但是在当时,他们也只剩无穷无尽的抱怨。习题那种东西没人会喜欢的。
李润灵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被这些东西所强迫同化了,然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人生中本来不多的乐趣也严重缩水。例如她最近已经无聊地开始学习转笔并且将之当作一件事业了。虽然跟她那个潜心研究吹口哨和泡泡糖的同桌相比,或许还要好那么一点。
真是奇怪,在这所高中过了三年,完全没有过这种感觉……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怎么看好像都看不够。好像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了这里,一直放也放不下去。
当经过隔壁班的门口时她向里张望……那张空了的课桌一直都留着。她突然明白了那空虚感来自何处。这种感觉会一直如影随形吧……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她望着远方高楼之间的紫色晚霞。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她可能会继续发呆下去。
“喂,好久没见了。”林镜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你上个星期才打过电话给我。”李润灵无可奈何地对着手机说道。
“你现在有空吗?来校门口一下。”不容置疑的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课室前方的钟(它下边现在是一个高考倒计时牌)。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小时。跑到校门大概还来得及。
“好……我就来,什么事啊?”
“你来了就知道。”
尽管怀疑这人约自己会有什么事,她还是匆匆下楼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预感到什么要发生……心跳得很快。是因为自己跑得太快的缘故吗?
“不用这么着急嘛。”在校门口看到他,一直跟往常一样,微笑的面孔。“干吗这么赶?”
“晚自习快开始了,要说什么快说。”
“……怎么感觉我在浪费你时间一样。没事,只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而已。”他收起笑容,难得地露出非常认真的脸。
“什么消息这么好?”她对这个表情十分疑惑。
“我被某个大学提前录取了。因为英文成绩突出。”
“……哦。恭喜。”这只对他来说是好消息吧?并且跑来告诉一个还在高考的地狱中挣扎的人,真是欠扁的晒命。
“反应好冷淡……”
“你还想我怎么说?被免试录取的人又不是我。”
“但我后天就要离开广州了啊。”
“……这么快?去哪里?”
“北京,去参加那个大学举办的一个无聊的新生夏令营。”林镜澜略顿了一顿。“所以……我其实是来告别的。”
“哦。那你加油吧。”她勉强露出笑容。“将来前途无量嘛。”
“然后走之前突然想起你。我就来了。”他吸了一口气,完全没了平时那种谈笑风生的神情。这搞得气氛无比尴尬。“……嗯,然后……”
他静静地等了十几秒钟,直到气氛已经无比压抑为止,此刻他的表情完完全全地属于不知所措的那一类……某种意义上还颇值得一看的。
“然后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喜欢你。”
……这算是表白吗?!李润灵有一瞬间被惊吓得完全说不出话。虽然她在刚才就看出了苗头,但真的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差点被震惊击倒了。怎么可能啊!她一直很自卑地认为,自己这样的女性,根本就是完全无法吸引异性的类型,所以她很早就放弃了这方面的尝试。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让她完全笑不出来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悲哀,然后是绝望。
“然后你后天就要去大学了。”
“嗯。”他轻松地回答。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试试而已。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而且……而且我在想,如果你可以一起考过来北京就好了……虽然这大概也不可能吧。”他无奈地笑了笑。
“……”明知道不可能,他还说,并且说得还毫不介意。李润灵的心里陡然产生了混合着嫉妒的怨恨。
“我要上晚自习了。再见。”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跑开。
“等一下!”林镜澜在背后喊道。她回过头来,他窘迫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一个有点难过的微笑。“……没事了。再见。”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掉泪。

从那天起,林镜澜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不知不觉地,一模、二模都过去了。她最终还是没有填上去北京的志愿。在填志愿之前她给外地的亲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然后她再也没有为这件事过多地纠缠。
直到走进高考考场的时候,她还一直有茫然的感觉……突然就到了那一天。
那天她的同桌胃痛了,然后其他人都说着紧张之类的言论。但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像高中三年的意义都浓缩在这几天一样,却又如此茫然地没有丝毫真实感。
就连生存本身,也不可能比这更虚幻了。
三天之后她走出了考场。最后一科化学考完,她和所有人一样感觉到一阵轻松。即使这个时候没有朋友走在一起对答案。反正已经习惯了。是不是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无关紧要。
她想起来,这个时候应该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在搭上车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触动让她战栗了一下。她陡然回过头,看见萧宇阳就坐在身后的位置上,和他死前最后一次出现时一模一样。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一笑。
她悚然一惊,几乎失声尖叫。
但就这一刹那,她才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着的是幻觉。那个空空的座位上,什么也没有。
她握着栏杆的手出了一片冷汗。怎么……感觉到某些不祥的预兆了呢?尽管那个座位空着,她却不敢坐上去。身边一个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坐上了那个座位。

车子开过天桥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恐惧,陡然击中了她。
她猛地捂住了嘴。但就在这之前,车子尖锐的刹车声掩盖了她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车上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巨大的惯性而站立不稳,她重重摔倒在地上。
无比恐惧的尖叫声自她口中发出,然后她的瞳孔陡然放大。这次她看清楚了,不是幻觉。车厢里那个无比巨大的阴影绝对不是幻觉。
所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慌。
但只有她知道,她最终还是没有逃离……
车子撞上了一个身影,那是从高处的天桥上坠落下来的。那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司机低声地咒骂着,但还是立刻打开了车门,上前去看他的情况。每个人都见到那滩不断扩大的血迹,鲜红的还带着生命的热度,耀眼得让每个人都无法直视。
只有李润灵走下车子,走到那个人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呢?”她喃喃地问。
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他看了她一眼。随后,杨之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是你……”
他的眼睛仍然不甘地看着天空,清澈的眼珠反映着天空的云影。他的嘴角沁出血沫,但还带着最后微弱的呼吸。
……他其实还远远不到应该死的年龄。
说这句话,仿佛就耗尽了他一生的力量。呼出最后一口气,那灵魂的火焰,终于完全熄灭了。
李润灵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只是用颤抖的手握住他的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那只手,终于也渐渐地冰冷,再也没有温度,就仿佛他从来不曾燃烧过。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在手上还握着一样东西。
一张被撕下来的日记纸,上面似乎用铅笔写满了字。但,已经被血浸透,字迹再也看不清了……或许随着他的死,他的身上埋葬的所有秘密,都会由此消失。
那么,为什么他最后的表情,却是欣慰的微笑呢?

二十。

网站因为无人续费而关闭了。
由于多日未曾造访,她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她来到杨之喻的家里,去见他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可以见他一面。
“你是他的同学吧。那天我们见过你。”
男人不带感情地说。她心头一紧,突然想起上次见面是在一个人的葬礼。现在讽刺的是,她又要面对另外一个少年的葬礼。然后他们还是采取几乎一样的死亡方式。
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
“他生前,什么遗书都没有留下。我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死。”杨之喻的父亲惨然地笑了笑。事已至此,他也对一切都绝望了。“他曾经用刀威胁过我,如果我敢娶那个外遇的女人,他就立刻死在我面前。那个时候我还是不相信他真的会自杀。不过……他从小说过的话,很少有干不出来的。”
“……什么都没有留下。”李润灵自言自语地重复。“他像是这种人吗?”
他的确不像,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成熟过,他总是不断地让别人为他操心,给别人添麻烦。总是自以为是、我行我素。
他就算要死肯定也会那样,什么都不考虑地给别人增加一大堆困扰。
话虽如此,她仍旧感到无以名状的悲哀。其实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生命里扮演过什么重要的角色,即使她这些日子也很少想起他。他真正伤害的只有自己的亲人。
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这个混蛋。
他最后的眼神一定想对她说什么。一定的。否则他不可能会笑着去死。
但这一切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等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日子很难熬。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总是被各种或者悲伤或者恐惧的梦境弄醒。
她突然觉得有点习惯了,那种空白到极点的生活方式。就算每天坐在客厅里听着时钟的响动,然后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秒针在滴滴答答地走。一圈又一圈。
她每天晚上都开电视,不是为了看节目,而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房间一安静下来,她就会被任何一点响动惊吓。
因为害怕噩梦,她每天都开着灯或者听着音乐睡觉。尽量让自己的身边随时充满最喧嚣的响动。有的时候晚上会传来车子开过马路的声音、有人大声吵架的声音,又或者是什么东西在风中跌落的声音。
没有什么比这个夏天更加漫长。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样。
大部分时间她都抱着一个枕头缩在沙发上,然后静静地挨过一整天。
等到傍晚的时候她可能会出去叫外卖,或者去餐厅吃饭。她几乎不说话。但每次外出,她的精神恍惚都能把人给吓到。现在她的幻觉越发严重,有时候白天都能见到死人的脸在面对自己。
特别是杨之喻,他在她这些记忆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位置。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他那些离奇得不可思议的举动。也不明白他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如果有可能,她很想揪着他的衣领,命令这自私的小子马上复活过来,给她好好地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有的时候她会看到一些影子闪过角落,还有它们的窃窃私语。她感觉到一切好像还没有结束。就连她自己应该也在等待着什么。
后来有一天,外面下起了瀑布一般的大雨,雷电交加。电视的讯号完全消失了。她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本来想开电脑,但似乎因为某个插座短路,电脑也无法启动。
她想着如何熬过这段时间。
不如……打电话给某个同学吧。聊天,问问他们考得怎么样,毕业旅行好不好玩,等等。总之无论怎样都好,能消磨过这一段时间也好。
应该打给谁呢?她短暂地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任何值得她联系的朋友。自己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到了极点。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有一个人掠过她的脑海。
林镜澜,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她诧异自己之前为何没想到。毕竟……他也经历过这些事,或许只有跟他说了。他什么都会理解的……她拿出手机,调出资料夹,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手指甚至有些不听使唤……不管以前的事情如何,现在她竟然如此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一个可以给予未解的人也好……哪怕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好……只要他还是活人就能让人安心。
空荡荡的拨号音一直在回响着。
她茫然地握住手机。
一直拨打到第三次,终于有人接听了。但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请问……你找谁?”
她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冰凉。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分别时她的预感。
“林镜澜……他不在吗?”他应该只是去洗澡什么的吧,不然的话他的手机不可能离身的。他半开玩笑地说过,那里面装了他很多隐私。
“……原来是这样。你是他的老同学吗?”电话那边的声音,过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已经三个多月了……本来还以为,不会有人再打电话过来了……”
那边的声音暂时被一阵哽咽所取代了。
“他、他怎么了……”她手脚都冰冷了。
“三个月前已经……是他在去北京的时候。飞机失事……” 接下来的是一阵忙音。或许是过分悲伤的母亲关掉了手机。过了很长时间,那个声音也完全停止了。
李润灵握着手机茫然地坐在客厅里。窗外传来一阵阵雷声。闪电照亮了窗上的雨水。肆虐在天地间的力量,发泄着整整一个夏天压抑的狂暴。

“你向她表白了?”杨之喻用异样的声调说着。
“是啊。结果被甩了。”林镜澜苦笑着。“反正我也没有期待过什么好结果。明天就要走了,根本没机会一起的。”
“那你还去?”
“只是想试一下嘛。”
“……凭什么?”杨之喻轻声问道。
林镜澜终于正视他的眼睛。杨之喻脸上灰暗的表情让他有点不安。
“怎么了?我就不能喜欢她?”
“凭什么你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向她表白?!”
“喂,这犯法了吗?你今天很奇怪喔!”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态度!这样子你还是男人吗?”
仿佛说到了林镜澜的痛处,他先是一怔,随后冷笑起来:“怎么了?你有什么资格看不惯我?你不也是一样?!自己什么都不敢面对就知道躲在外面,你以为你很有出息?”
“那又怎么样?!我的事要你管吗?反正你们都是这样,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们都是正常人,我是疯子,还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当初认识你就错了!”
两人对视着,突然,压抑已久的仇恨再度爆发。他们其实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憎恨着对方。或许,只不过嫉妒……因为他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完全没有的东西。
“你终于看清现实了?你本来就是个精神病。”林镜澜咬牙切齿地说道。“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因为你承认自己是精神病的话会很丢脸,所以就捏造一套鬼话来自己开脱,把自己想象得很可怜,然后还想让别人都觉得你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抱歉,我没时间陪你玩了。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
“你也总算说实话了。”杨之喻惨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这种人也就会口是心非地说点好听的话而已。反正你最后还是一样什么都不会做。我是不是精神病用不着你来说。你自己不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根本也不是正常人,不欺骗别人的话你会活不下去,别人对你来说就是标本。你觉得研究我不好玩了,然后就转移目标了?”
“我一开始确实对你幻想太多,是你自己顽固不化而已!”
“是吗?那你就滚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去死吧!我希望你消失,消失得越彻底越好!”杨之喻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下,完全忘记了自己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是对着对方大喊大叫,竭尽全力地想伤害一切能伤害的人。
因为除此之外他是如此无能为力。他连叫别人相信他都做不到。
“那很好啊!你马上就如愿以偿了,因为我明天就要走,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林镜澜愤怒地说着,随后把门砰地一声摔上。
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它”让这两句话变成了现实,彻底地。

“怎么了?又在想过去的事吗?”
“……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你呢?”
“等到你死的那一天。”
如果它会笑,现在它一定正在诡异地笑着吧。
杨之喻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彩。无论他怎么挣扎,事情好像都一直把他逼进死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玩够了。
“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真的想活下去……”
他自言自语,恐怖的憎恨一瞬间再度淹没了他的理智。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哥哥自杀之后你就找上了我。你附在那本日记上找上我。然后害死我妈,还有其他人——你想我身边的人都死光!都是你害的!”
他大喊大叫着,抓起手中的乐器狠狠地砸上墙壁。它穿过了它的身躯,那个黑暗的阴影只是发出诡异的笑声。
“你完全可以摆脱我的。只要你去死的话。”
他突然完全平静下来。
“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了,对吗?”
“没错。”
杨之喻望着完全散架的二胡,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只有这个时候他仿佛是无法被看透的。
“看来只有这样做了。”
“呵呵呵呵……”笑声弥散在整个房间里。一片黑暗,随后寂静无声。
两行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但此刻他却终于露出了微笑。
“至少,我这种没有价值的人……还可以做一点事情。”
至少是赎罪。因为他把她带进这种无法逃脱的恐惧之中。因为他偏激到极端的感情,已经如同狂热的火焰一样,毁灭了太多人。
或许他这种人,本来就不配得到太多的幸福。
……至少,最后让他看了一眼她的脸,这样的结局,也可以叫做完美吧。

李润灵走进房间。雨停了很久,房间里终于恢复了供电,灯又亮了起来。
房间里有一个阴影,静静地停在那里,似乎一直就在那里存在着。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
她看到了“它”。
随后,她的心里,响起了一阵令人恐惧到极点的无情笑声。
“呵呵呵呵……真是有趣啊,这么多年以后,终于也回到这个家了……”
“你是谁?!”她的喉咙里无法控制地尖叫起来,瞬间缩到沙发上,极度的恐惧让她瞬间几乎停止了心跳。
“呵呵……你不会死的。放心。因为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结果。”那诡异的笑声回荡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只是,我随着他最后拿着的那一页日记,又回来这里了而已。”
“你……”李润灵身躯不住地颤抖。
这一切,一定都是噩梦……
一定的……
她只是……掉进了这个梦,然后一时醒不过来而已……
“跟你哥哥当初遭受到的命运差不多而已。怎么样?别害怕。我说过了,你不会死的……呵呵呵呵……只不过,惹上了我。恐怕会生不如死而已……你还记得当初你说的话吗?”
“……我说过什么?”
她自己的声音,突然从心底响起,那只是从回忆中提取出来的。
“不管那些家伙是人还是鬼,我还是恨死他们!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哪怕要诅咒别人也好,要怎么样都好……”
“……所以我满足了你。杀人凶手现在已经死了。用和他差不多的死法。怎么样,现在你很满意吧?呵呵呵呵……”
李润灵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发白。她支撑着自己残余的理智。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
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那阵笑声不停歇地再度响了起来。

“……等到……你去死的那一天……”




全文完

2007.9.5

coolpay64 发表于 2007-9-16 14:35:28

很長。很長,還沒有時間看

梵塵夢 发表于 2007-9-17 00:58:21

如果是GL的话……倒会比较萌
目前在策划校园GL的,文案未定呢。
如果有类似的本子可以联系我。美工程序音乐我这边都可以弄的。

夜无边 发表于 2007-9-17 01:53:17

在下对GL完全木兴趣= =精神上支持LS

梵尘梦 发表于 2007-9-17 15:36:04

引用第5楼夜无边于2007-09-17 01:53发表的:
在下对GL完全木兴趣= =精神上支持LS
感谢支持- -
偶可能得发帖找个剧本了。

sarah707 发表于 2007-9-17 23:07:43

我虽然对GL有爱但是从来只有御姐一种类型……又及……我应该避免在ls提到剧本的时候出现……OTZ

梵尘梦 发表于 2007-9-17 23:22:45

木有关系……我最近有“你看不见我”诅咒加持,你看不见我的……
再,远目,实在不行我自己写。
最近对背景比较有爱,然竟然为此被人勾搭了- -
我还欠100多张图,若被拉走定然会被某面包圈星球的同好断尾的。

sarah707 发表于 2007-9-18 00:22:37

一百多张……OTZ梵姐姐你真是有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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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自我感觉很适合用来做灵异校园恋爱游戏的一篇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