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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玛雅文明资料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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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1 17: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因为一贴刚刚才想起来自己貌似有这套资料,我存了2年的资料= =,其中辗转了2台电脑。

其实我是玩工人物语开始对马雅产生兴趣的,只觉着实可爱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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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神奇的玛雅文明

  一切属于遥远的过去的遗存,无疑听上去都有些罗曼谛克。而古远的玛雅文明(Maya civilization)特别地令人销魂着魔。它是一个谜一样"失去了的"文明。它的种种秘密都深隐在神秘莫测的热带丛林之中。在玛雅地区尚有大量未被发现的古代城市,当某一天偶然遇见这样的城市建筑群落之时,它带给人们惊讶、神妙的景观。

  玛雅的建筑物,那些金字塔、天象台、宫殿、球场、纪年碑林,还有种种各异的雕塑,无一不带有异域情调,无一不给人离奇古怪的遐想。而一种难以破译的象形文字体系,仿佛是艰涩而又诱人的谜面,深藏着如此之多往昔的奥秘,给我们制造了更为玄妙的心理效果。

  带着某种独特的精神效力,那些镌刻着象形文字铭文的玛雅碑石,自己站立在热带丛林的深处,静默而庄严。它们的形貌使人陌生,它们的雕刻精采巧妙,它们的装饰丰繁多样,与其他民族的作品迥然不同、大异其趣。它们坚守在沧桑巨变的土地上,要向人们昭示怎样的历史呢?

  玛雅文明是中美洲印第安先民在与亚、非、欧古代文明相互隔绝的条件下,独自创造的伟大文明,它是哥伦布抵达之前新世界人类成就的最杰出代表。它在科学(天文学、历法、工程学、数学)、农业(玉米、番茄、可可、烟草种植)、文化(象形文字、编年史)、艺术(雕塑、绘画)等许多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

  甚至可以说,西半球这片广袤疆域的另两大文明--阿兹台克文明和印加文明,都不足与玛雅文明抗衡。单举文字这一项,玛雅人在公元前后就已经达到了无与伦比的成熟与精致,仅在一座金字塔的台阶上就刻有2500余个大字,而印加人还滞留在结绳记事的原始阶段,阿兹台克人则跟在玛雅人后面亦步亦趋、由桔变枳地模仿。

  如果说,衡量野蛮与文明的最佳尺度就是看一个民族是否拥有一整套完整的文字符号体系,那么,这一文化学理论将清楚地证明玛雅人所达到的智慧程度。通常我们只是说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巴比伦、印度、中国,但这并不是一个科学的表述。近几十年来,国际史学界倾向于更具概括力的"四大文明区"的说法,即东地中海文明区(埃及、美索不达米亚、亚述、腓尼基、希腊等)、南亚次大陆文明区(印度及其周边地区)、东亚文明区(中国及其周边地区)、中南美印第安文明区(玛雅、阿兹台克、印加)。

  我们看到,埃及、巴比伦合并到了一起,它们相距不过一千公里,互相影响,共同特征颇多,印度和中国仍居不可动摇的地位,而以玛雅为首的印第安文明却在人类文明殿堂上获得了重要的"常任理事"席位。可以说,玛雅为首的中南美文明成为人类智慧的另一支巨大的源流,汇聚成我们这个物种曾赢得的所有光荣。

  可以说,今天我们已经达到了这样的认识,研究玛雅人的智慧成就,也就是在了解我们人类智慧本身。

  现代考古学已经以某些方式多少驱散了弥漫于玛雅世界的罗曼谛克气息。人们不厌其详地罗列发掘出来的玛雅古代器物,科学顶真得机械、冷漠;对宏伟建筑物作平淡乏味的铺叙,仿佛是在讨论我们今天某个施工项目;对玛雅地区生态环境的分析讨论,也似乎是某本地理学和生物学概论教材的章节;对古玛雅人的生活方式,也是用较轻率的理论框架简单地复原。

  如此说并非指责考古学。这只是反映了目前尚不充分的玛雅文明研究还有待于进一步展开。考古科学的方法,是我们所能利用的最有效手段;对于它不断摧毁人们浪漫的逻想,驱散神秘的迷雾,我们非但不该抱怨,而应感到实实在在的欣喜。我们必得经过繁琐、冷静的客观描述,才能掌握玛雅文明的基本事实。只有真正掌握其基本事实,一个文明所包含的智慧才能呈现在我们面前。

  人们有时会有神秘主义的倾向,不知不觉地去追求某种"距离美感"。是的,当我们对玛雅文明的基本事实一无所知时,那一鳞半爪、吉光片羽的东西,就会被我们自由无拘的个人想象力以及以讹传讹的社会传播效应,弄成一幅神秘兮兮、浪漫兮兮的画卷。这时候,玛雅金字塔形坛庙就被说成人力无法企及的"另一个世界"的馈赠(遗留),玛雅人极高的天文、数学知识就被说成外星人带来的福音,……

如果我们拒绝走近玛雅世界,拒绝真切的观察,那么,我们就会连"民吾同胞"(玛雅人是我们人类骄做的一支)已达到的智慧,当作"非吾族类"(外星人、上帝、平行的神秘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的显灵了。


走近玛雅

  应当感谢考古学者、文化学者的不懈努力。他们也是受到罗曼谛克遐想的驱使,但他们却是用科学理性的手段和步骤进入一个充满神秘之谜的世界。他们得到的结果不是神秘感的加强,而是对人类神奇的智慧真正的礼赞。

  玛雅文明的神秘化是因为人们对它知之甚少。自从16世纪西班牙征服者把它摧毁后,它的仅存硕果也只能掩埋在丛林之中、泥土之下。热带雨林疯长的草本不用多久便吞噬了一度繁荣昌盛的城市,这是绿色的沧海桑田巨变。当300年之后19世纪的旅行家们将信将疑地踏进这片莫测浅深的绿色海洋时,玛雅文明似乎已成了神乎其神的久远传说了。我们今天已经十分了解的古代玛雅保存最完好的遗址蒂卡尔城(Tikal),在1848年时还一无所知。当年有个叫莫德斯托·门德斯的探险者苦苦搜求这座传说中的神奇城市,结果无功而返;直到1956年,美国100多名考古专家经危地马拉政府同意前往考察发掘,这座130平方公里、布局十分合理的古代玛雅城市才重见天日。

  经过长达14年的艰苦发掘,清理了500多个建筑,成吨的文物,才从逝去的往昔找回一座神奇的城市。考古学家"住棕榈茅屋、睡吊床、吃玛雅人的食物(玉米小饼、豆类),从玛雅先民设计建造的水库里汲水,用斧子、短刀砍去树枝,清理场地,然后观察、摄影,为那些依然完好的金字塔、祭坛和道路绘制图样,并把所发现的物品进行登记"。单在城市中心区就有大型金字塔10余座,小型神庙50余座。这座城市从公元前6世纪起就建有金字塔坛庙建筑群,延续的时间长达一千六七百年,直到公元10世纪才因某种缘故突然由盛而衰,变成废墟。(参见本书《谜一样的消逝》一节)

  这座典型的玛雅城市在8世纪时至少有4万多人口,按照文化学家的某种定义,人口达到5000就算文明城市的指标之一了。当时的蒂卡尔居民有着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从家庭住宅的占地、形式等方面可以得到说明。遗址中发现的文物种类繁多,包括公元前6世纪使用过的煤块!包括玛雅人最先用于宗教目的而后成为近代橡胶工业技术灵感的树胶!还包括来自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贝壳以及贝壳包藏起来的墨西哥产绿宝石这样的远来贡物(从古玛雅政治上着眼)、珍宝(从古玛雅经济贸易交流上着眼)!还包括古代玛雅社会生活、生产劳动、艺术创造等集中体现的实物证据--石器制造匠、陶器生产者和雕刻艺术家的石刻人像……像这样的城市在玛雅地区还发现了不下百座。

  古玛雅先民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过的一群!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血汗,创造出既现实又神奇的生活样态。他们不是蒙昧的蛮夷土著,当然也不是外星来客;他们是以人的才智创造人的业绩的玛雅人。这就是考古学家打破科学与神秘的情结所能给予我们的基本事实。

  以这样的眼光,我们走近玛雅,看到了玛雅先民不朽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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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向导如是说

  要走进如梦如谜、云里雾里的玛雅世界,走进它的领地和历史,是不是先应听一听向导的介绍。本书试图勉为其难介绍一下走进迷宫的规则,其说如下:

  玛雅地区地处中美洲(Mesoamerica),西临太平洋,东濒大西洋的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北部是突出的尤卡坦半岛(Yucatan Peninsula),西北向与东南向分别通过墨西哥和中美诸国的两条狭窄的陆地与北美洲和南美洲连接。

  用现代政治国家疆域来划分玛雅文化地区,那么,玛雅地区包括了墨西哥(Mexico)东南部及尤卡坦半岛上的几个州、半岛东南部的伯利兹(Belize,英属洪都拉斯)、居于玛雅腹地背靠太平洋的危地马拉(Guatemala)、通往中南美洲走廊上的洪都拉斯(Honduras)。

  这一地区总面积125000平方英里,也就是约为32 平方公里,相当于统一以后的德国、或者英国加上爱尔兰,或者中国的安徽省、江苏省和浙江省三省总和。但是,这个一般的玛雅疆域说法,也会稍有扩大。

  据埃菲通讯社马那瓜(尼加拉瓜首都)1992年9月23日报道,在尼加拉瓜(Nicaragua)中北部地区,发现了6座隐藏在郁郁葱葱丛林覆盖的小山里的玛雅金字塔。这个金字塔群排列呈字母"L"形,其中最大的金字塔长53米,宽32米,高4.5米。如果这个金字塔群确实属于古老的玛雅文化,那么尼加拉瓜的历史也要被改写,它也进入玛雅世界了。从发现金字塔群的圣拉斐尔地区(马那瓜东北250公里处)到以往认定的玛雅文化东界--洪都拉斯的科潘(Copan)遗址,有大约400多公里。这就使玛雅地区扩大了许多。

  但是,严格地说,中美洲各文化呈犬牙交错的态势。玛雅文化在玛雅地区西南也有着一条狭长地带是与墨西哥文化共享的过渡地带。并不能因此而扩大玛雅地区的疆界。这里最困难的是,并不能把文献上的根据与考古证据完全统一起来。这一地区的各个组成部分,在文献资料上并不等量齐观,即使是在西班牙人统治时期,关于偏远地区的信息报道也特别贫乏。而要找到西班牙人到来之前的资料就更是困难重重了,许多反映在历史文献中的特有的玛雅文化特色,并不容易在考古发掘中得到揭示。

  无论如何,古代中美洲从未有现代政治国家那种严格划分的疆界。边疆地带的变迁是渐进式的而不是整齐划一、一刀两断的,结果是一组存在差异的文化源头镶拼杂凑在一起。这就是文化地理上的"马赛克"。

  从历史的角度看,没有任何一条理由可以假定中美洲的玛雅文明与其邻居之间有着一成不变的边界。相反,种种迹象都表明:它们在时间长河中经历了持续不断而又无比巨大的改变。无论政治还是经济和社会甚至气候和环境上的面貌,都发生了许多变化。

  在我们今天通常意义上所说的玛雅地区,大致可以按地形、气候、植被的类型不同,划分为三大块,由南向北依次是高地、低地和平原。

  高地:由沿太平洋的高山组成,在今危地马拉,海拔高处较为寒冷,覆盖着松树。现在还居住着近200万玛雅遗民,据信在四五千年前就产生了最早的玛雅农业文明;

  低地:是以佩腾湖为中心的流域盆地,也包括一些周边谷地,南部是一大片草地。在雨季,许多湖泊可以连成一片。在盆地外谷地的山坡上森林茂密,有着古代玛雅人的石头城市;这一带物产丰富,几乎可以找到所有的中美洲作物品种和野生动植物。整个地区温暖湿润,雨季较长,旱季降水也不少。石灰岩是较好的建筑材料,另外还产花岗岩。可以说,古玛雅巨石建筑的三个必备条件(石器和木质、纤维等建筑工具,石灰,做沙浆用的砾石)在这一地区都具备。最早的玛雅石建筑群乌夏克吞(Uaxactun)城在此发现,这里是玛雅文明古典时期的中心;

  平原:由南向北逐渐过渡到平原,高大的树木变成低矮的灌木丛。腐殖土较浅,到处可见裸露的天然石灰石,地表水极少,几乎没有湖泊、河流,气候非常干旱。玛雅后古典时期文明中心,如奇岑伊扎(Chichen-Itza)城,依靠天然蓄水穴井。这一大片地区大约公元5世纪才开始从东部移来玛雅文明,繁盛期约在10至14世纪。

  玛雅地区的自然地理环境异常丰富多彩,从雾气蒙蒙的热带丛林到靠近沙漠的谷地到寒松覆盖的高地,无所不有。如果更贴近地观察,那么,即使是乍看无法打破的低地丛林地带,也还是能够分解为气候、地志、植物和动物不尽相同的碎片。

这样的自然生态给玛雅文明提出了许多生存和发展的课题。玛雅先民适应自然、利用自然的结果,就是创造出了多姿多彩、不同凡响的玛雅文明。


谁是玛雅人

  既然玛雅地区并不能十分严格地确定,那么,它的主人呢?谁是玛雅人?

  传世的雕刻、绘画中,玛雅人都有着夸张的面部特征:扁平额头、鹰钩鼻子、厚厚的嘴唇。今天的玛雅遗民虽说也略有这些特征,但决不那么鲜明。他们是相貌不错的蒙古人种(Mongoloid),但与他们的中美洲邻居并没有太多的生物学差异。所以,没有必要过多去研究他的身高、肩宽、臂长、颅指数、血型之类的项目,在这些方面得不到直截了当的"血统证书"。

  玛雅人是按着他们的语言来定义的。在今天,仍有数百万人说着他们祖先的语言。尽管玛雅语族系众多,这是多样的地理环境使他们分处各地导致方言变异的结果,但是统一的玛雅语族无疑是他们最好的种族和文化的纽带。说玛雅语的人可能正是这一地区最早的定居者,作为真正的主人,他们在这块领地上留下了数千年文明遗迹。从文化的统一性来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曾有任何其他民族控制住这一地区。即使是16世纪西班牙人征服以后,除了少量殖民城市据点之外,近乎500年的殖民统治也未能改变这一事实:说玛雅语的人民占据着这块土地的大部分地区。

  这一群玛雅人从古到今都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的语言和他们的文化部保持了相当程度的稳走性。他们是很特殊、很不简单的一群!

  在玛雅地区的西界,原墨西哥阿兹台克文化地区,早就被大西洋对岸来的欧洲"文明人"给"文明化"了。在玛雅地区的东界,今洪都拉斯以东的地区,当地土著文化也没能像玛雅人那样较成功地抵挡住欧洲人的文化冲击。玛雅人尽管在政治版图上从属于殖民统治(他们的文化传统中,比较缺少国家疆域概念,较能容忍外来人建立互不相扰的殖民"飞地",从前他们各部族间就是这样做的),但是,在文化上相当顽强地保留自己的传统,从语言到宗教。除了那不可搬走的城市被毁坏以及无法抗拒的军事压力下的经卷被焚、祭司被杀以外,留在他们头脑中的传统观念,留在他们唇齿间的语言、传说,都与他们民族的生命相始终。

  就是到今天,假如我们走进西班牙人强制推行天主教而到处建立的教堂里,我们将会经常看到这样的场面:天主教牧师冷清清地坐在他的讲坛边,而玛雅"教民们"却热闹非凡地在另一边焚香祷告,默念他们世世代代信奉的天神、雨神、羽蛇神等等神灵的圣名,一派"异教徒邪教"色彩!

  这就是有着悠久文化传统、辉煌古代文明的玛雅人。

  玛雅先民在这里已经至少有三四千年的文明史。今天我们所说的中美洲所有古文化的共同源头奥尔梅克文明(Olmec),其实就是玛雅文明在那个较早阶段的代称。这好比我们说仰韶文化、河姆渡文化、红山文化一样的意思,它们正是中华文化在上古的一种名称。奥尔梅克在公元前1150年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在拉文塔(LaVenta)等遗址,祭祀中心的祭坛、雕像等实物证实,当时奥尔梅克人的社会结构非常复杂,他们的文明成果直接由玛雅文明和阿兹台克文明接续下去。

  其实,创造这一地区伟大文明的先民们,自己并不知道自已在今天被叫作"玛雅人"。

  玛雅这个称谓乃是近500年的产物。10世纪以后,尤卡坦半岛上有三个强大的城邦,其中之一叫玛雅潘(Mayapan),它曾一度成为尤卡坦北部最具政治主导力的中心。在12世纪至14世纪它的黄金时代之后,正巧来了西班牙人。是西班牙人把这个城邦的威名加在整个玛雅地区头上,这才有了玛雅地区、玛雅民族、玛雅文明的提法。这与我们中国人叫"汉人",中国叫"支那"(秦帝国的音转),移民区叫"唐人街"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在宽泛的意义上说,这一地区的一切文明成果都可以叫作"玛雅文明"。而有时候,人们囿于概念,又把奥尔梅克人和玛雅人作了过份的区分;甚至有时只把公元3至9世纪危地马拉低地的古典文明视作"真正的"玛雅文明,把这一地带文明的衰落和转移称作"玛雅文明消失"。

  一般说,玛雅文明经历了几个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在玛雅地区里有明显不同的地理分布,大致是由南向北迁移。公元前1000年或可上溯至3000年前,直到公元后3世纪,这是玛雅文明的形成期;公元3世纪至公元9世纪末,是玛雅文明的古典期(Classic Period,又称古王国时期,Old Empire),这是一个全盛期,主要集中在中部低地,在巅峰阶段突然衰落;公元10世纪至16世纪初,后古典期(Postclassic Period,又称新王国时期,New Empire),集中在尤卡坦北部平原,因西班牙人入侵而告中断;16世纪后就是殖民统治时期,玛雅文化受到严重摧残,玛雅民族大部避迁偏远地带。

  以上是玛雅人文化轨迹的一个基本框架。对古典期、后古典期这类术语稔熟,将有助于了解玛雅文明和玛雅人。

  对我们今天来说,玛雅人又是哪些人呢?根据语言族系和地理分布,大致分为以下几部分:①尤卡坦玛雅人,居住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并扩展到伯利兹北部和危地马拉东北部;②拉坎冬人,人数很少,居处在墨西哥南部乌苏马辛塔河与危地马拉之间的边境地区,一小部分居住在危地马拉和伯利兹;③基切诸民族(凯克奇人、皮科莫西人、波科曼人、乌斯潘特克人、基切人、卡克奇克尔人、除图希尔人、萨卡普尔特克人、西帕卡帕人)居住在危地马拉东部和中部高地;④马姆诸民族(马姆人、特科人、阿瓜卡特克人和伊西尔人),居住在危地马拉西部高地;⑤坎霍瓦尔诸民族(莫托辛特莱克人、图赞特克人、哈卡尔特克人、阿卡特克人、托霍拉瓦尔人和丘赫人),居住在危地马拉韦韦特南戈省及相邻的墨西哥地区;⑥佐齐尔和策尔塔尔诸民族,居住在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⑦乔尔诸民族,包括恰帕斯州北部和塔瓦斯科州的琼塔尔人和乔尔人以及危地马拉东端的乔尔蒂人;⑧瓦斯特克人,居住在墨西哥韦拉克鲁斯州北部及其相邻的圣路易斯波托西州。

  这是我们今天还能见到的玛雅遗民。在拉美文化一体化的巨大压力之下,但愿他们能够长久地生存延绵下去,作为他们光荣祖先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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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玛雅人

人生彩排
  直到现代,在尤卡坦半岛的玛雅人中间仍然盛行着一种古老的仪式,土著们叫作赫兹梅克(hetzmek),即在抱婴儿时第一次挎着婴儿的臀部。这一仪式的渊源相当古远,而且在玛雅的人生仪典中,完全具有与洗礼和青春期仪式同样的重要性。

  有关玛雅人这一抱挎婴儿臀部的仪式,资料简略,也没有特别的阐释。我想它的文化功能大约与洗礼与青春礼是同价的。初生儿受洗,可能有西班牙统治时期强制推行天主教仪礼(包括洗礼)的影子,其意义是对获得新生命的确认;而青春礼,即成年礼的文化意义在于一种"社会出生",婴儿降生仅仅是人生之前的准备阶段,直到青春礼仪之后,一个人才真正从社会意义上"诞生"了。赫兹梅克仪式的一个要点是抱挎婴儿的臀部,这大概是重要的暗示。搂抱的婴儿处于躺卧的体姿,而抱挎臀部就使婴儿坐立起来。虽说还没有成丁"而立",但却已是坐立,是对人生而立的一次彩排,寄予了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殷殷期待。

  这个仪式举行的时间,更是证明了文化隐喻的性质。按玛雅古老遗俗规定,赫兹梅克仪式当在女婴三个月时举行,男婴则在四个月时举行。

  三个月或四个月的不同,据说是因玛雅人的炉火边有三块石头,象征着妇女在家中的活动范围;而玉蜀黍这种玛雅基本农作物的农田有四个边角,象征男子在田里的活动范围。这就是女三男四的意义。

  由此不难看出,在女婴三月、男婴四月所举行的赫兹梅克仪式,是对孩子未来人生进行彩排的象征。玛雅人希望这个"坐立起来"的仪式预演男孩女婴未来的人生职责,把一种文化贯彻到未来时空。

  通常在这一仪式中有一对教父教母--丈夫和妻子。即便只有一个,那就得由男人主持男婴的仪式,而由女人对一个女婴,仪式开始时,桌案上摆放着9种不同的物件,这是孩子将在以后的人生活动中使用的东西的象征,数字之所以为"9",大概也和中国古人以9数为极大限类似吧。对男孩来说,是一本书、一柄弯刀、一把斧子、一把锤子、一条刺枪、一根播种掘土棍以及其他将会需要的物品;对女孩来说,则是针、线、扣针、瓢、烙玉米面煎饼的铁盘之类的物品,通常是她的性别范围内所需要的东西。

  男婴的亲生父亲把孩子郑重地交到教父手中,教父则把孩子挎抱在自己的左臂上,走近桌案,挑选9件物品中的一件并把它放到孩子手中。然后,教父一边挎着孩子绕桌案行走,一边告诫孩子物品的用法,比如他可能会念叨说:"你现在从这儿拿了书本,带走吧,这样你就能学着阅读和写作了。"

  他绕着桌案走9圈,每一次都选择9件物品中的一件交到孩子手中,同时"教授"孩子这一物品的用途,他把玉米粒放在物品之间,每走一圈就取走一粒,以此来记住走了多少圈。然后他把孩子转交给教母,教母又重复上述这些动作。她记往绕桌案圈数的办法是借助预先放在桌上的9颗葫芦籽,每走一圈后就吃掉一颗。随后孩子又被交还给教父,再由教父把孩子还给生父,说:"我们已经给你的孩子做完了赫兹梅克。"孩子的生父生母跪在教父教母面前以示谢意,赞礼者在一旁就把食物、甜酒、烧鸡和煎饼奉献给教父教母。于是,这个仪式也就圆满完成了。

  现代玛雅人由教父教母完成的使命,过去恐怕是由玛雅祭司履行的。尽管掺杂了天主教的色彩,但是玛雅人古老传统还是顽强地自我表现出来。要理解玛雅赫兹梅克的实质,非得联想到美洲印第安人数万年前有着亚洲祖源这一文化背景。或许古代中国的"抓百岁"和古代玛雅的赫兹梅克,竟是同一文化观念源头的不同变体呢!

  请看"抓百岁"(亦称"抓周"),那是在孩子出生满百天(三到四个月之间!或一周岁)时进行的仪典。宋代释文莹所著《玉壶清话》卷一记云:"曹武惠彬,始生周晬日,父母以百玩之具罗于席,观其所取。武惠左手捉干戈,右手取俎豆,斯须取一印,余无所视。后果为枢密使相。"曹彬是宋初大将,后封赠武惠王爵号,他周岁时自己从百式各样的小玩艺儿中偏独抓取了干戈、俎豆、官印这几样。干戈是兵戎之器,俎豆是祭把的礼器,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这可了不得,而官印更是自不待言。曹彬抓了这几样东西,等于是彩排了他未来人生的辉煌,预演了他官至主管军事的宰相的威风。这虽说是迷信,但却反映了一种文化观念,至少显示了望子成龙的天下父母心。《红楼梦》中那位贾宝玉,不就是抓了胭脂而惹得他父亲贾政对他老大不愉快么?

  中国式的"自抓",多了点预卜色彩;玛雅人的"代挑",则强调了上一代人的愿望。而其作为未来人生的预演、彩排,却有着类同的文化心理。无论中国还是玛雅,文化中都规定了男女两性的性别规范导向,而这种规范导向就是由具体物品来喻指和象征的,正像前面我们开列的那些玛雅用具物品那样。中国人生儿子叫"弄璋",生女儿叫"弄瓦",玉璋的形状类刺剑,而瓦大约是磨碾谷子所用或贮水存粮的陶器,完全可见初民时代男女的社会分工。弄璋弄瓦就其渊源说,正是在大谈人生、社会、文化呀!

  文化在代际传递,一代又一代。稳态的传统社会总是十分自信地敢于断言未来世代的生活面貌,上一代人可以完全看得见下一代的人生。玛雅人整体宇宙观、轮回时间观以及无所不在的神灵信仰,使他们的祭司(教父)敢于自信地代为下一代"挑选",并彩排下一代的人生。而相对说更成熟进步些的古代中国文明,就略有不同,他们虽然也不无自信地摆出了"百玩"放在孩子面前,但孩子的未来却要让他"自己抓摸"了。

  我们现代人生在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谁能有"彩排人生"的文化自信,又怎知明天"百玩"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呢!


八字与命名

  中国人很看重生辰八字,以为在那天于地支的排列之中透着人生的要义、命运的轨迹;中国人也很看重姓氏笔划、数理格局的命名学问,以为这种后天赋予的称谓名号能补先天命相之不足。缺水的取名"森",缺金的取名"鑫",不一而足。为什么呢?这些看似荒唐的观念和做法,其实无非是人们对自己命运的关注和对后代的眷爱。

  玛雅人深爱孩子。我们从今天的玛雅后裔身上还能看到对孩子的一片爱心。玛雅。妇女对孩子的未来寄予相当大的希望,她们常常带着贡品去向神灵祈祷并询问孩子的情况。为了怀孕,妇女向祭司求助。祭司则为想要孩子的妇女祈祷,并在她的床铺之下放置一个"制造孩子的女神"(Ixchel,怀孕与生育女神,伊希切尔)的偶像。

  肩负着上一代人沉重希望的孩子一出生,他(她)的命运却似乎已经注走了。

  从摇篮到坟墓,古代玛雅人的生活都是由他们的宗教信仰决定的,或者说,也是由祭司(占卜家、预言家,或者中国式的说法叫作算命先生)来解释的。事实上,每个玛雅人的人生的各种仪式的样式,早就根据其人碰巧降生的那个日子决定了。即,由他生日偶然落在卓尔金历日(260日周期的祭祀历)某一天而因缘随机地预先注定了。

  在危地马拉高地的卡克奇凯尔人(cakchiquel)中有一种信仰,认为一个人的出生日期注定了他的性情和命运。这是因为与那个日子相联系的神灵就与他直接挂上钩了。一些神灵会善待这个人,而另一些神灵则会敌视他。

  这种信仰固然较多神灵崇拜的色彩,但是,现代人似信非信、既好奇又好玩的"生肖与命运"、"星座与人生"的游戏,岂不异曲同工吗?我们今天的文化自诩为"现代",然而,许多人仍对出生的生辰八字与人马座、天蝎座或龙年、虎年的对应关系大感兴趣,这其中不难看出人的某些永恒的愿望。由此再倒转回玛雅人的世界,原来他们离奇的信仰也有着和我们相同的文化心理基础。

  玛雅人认为一个人的名字必定与他出生日(也包括生日那一天当值的神)有关,所以,他的命名是自动地拼合起来的。例如Hunimox就是与Imix日有关的拼合。?当然这种做法很早就消失了。

  常见的做法是一出生就由祭司给孩子起个名,这个名字将伴随他整个童年时光。命名的同时也是祭司给孩子预卜命运的时候,他甚至有可能因此被选中侍从祭司,接受职业秘授。命名活动不仅包含社会中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希望,而且还隐含了文化上其他许多功能。

  古代玛雅人通常有三个不同的名字,?有些人甚至还有第四种。?(1)?paal kaba,即起名,一出生即获得,如同约翰、玛丽、小宝、珍珍一样。但是玛雅人有一种区分性别的方法,男孩通常在动物名、鸟类名、爬行动物名、树名等等之前冠以"阿"(Ah),例如阿豹(Ah Balam)、阿羽(Ah Kukum)、阿晰(AhItzam)、阿乔(Ah Dzulub);女孩名字前则冠以"细"(Ix),例如Ix Can,Ix Kukul?,Ix Nahau等等。

  (2)父亲家族的姓氏,这和史密斯、琼斯或赵、李、欧阳相同性质。男孩或女孩长到可以成婚的年龄要举行青春仪式,这与中国古代男子20岁行冠礼,女子15岁行笄礼一样。在青春仪式上,孩子们获得父亲姓氏;在中国,男子拥有了"表字",成为成年岁月中他人称呼的用名。

  (3)naal kaba,也即是父亲和母亲两个家族姓氏的组合,?很像英语民族的加连字符的姓氏:史密斯-威廉姆斯,结婚以后使用。某人的婚后名包括父亲家族的姓氏以及母亲婚前娘家带来的外祖母的姓氏,也就是说,女性的姓氏是通过一代一代的女儿传下去的。这很能见出玛雅社会过去实行族外婚的风俗。这些姓氏通常是动物、昆虫、鸟类、植物的名称,比如美洲虎、蛇、虱子、樫乌、烟草、可可豆之类。

  (4)coco kaba,也即是绰号。往往根据某个人的个人特点而获得,?像我们常用的"小个子"、"胖墩"之类。玛雅人AhTupp kabal,这名字意指"声如雷震的人";Ah Xochil Ich意指"猫头鹰面孔、猫头鹰眼睛"。

  不同的名号能起到不同的社会功能。在人生各阶段获得不同的名姓,本身就意味着人生活动的重大转折、人生职责的重大加码。如果说生辰八字显得有些玄虚的话,人生中的命名活动倒是具有更为实在的文化意义。


又是"三纲五常"

  要了解一个社会,那么,了解一下其内部两种性别之间关系,大概最有助于获得真切的感受。在男女关系上,一个社会会把它开化、文明的程度准确反映出来;社会的经济生活、人际关系、道德伦理各方面也都具体化地呈现在观察者的面前。

  总体上说,玛雅男性居于绝对的优势地位,男尊女卑无可争辩。妇女被禁止参加宗教仪式,不得进入玛雅庙字,这大概是初民社会男女两性分属不同的社团,各自有各自秘传的教义、规则、权益、神灵,不少文化人类学家对此已有论述。玛雅妇女不许在街上正视男子,相遇时必须侧肩而过,这也许是"两性战争"(借用一下60年代法国女权主义者的语汇)的结果,是主宰与臣服的象征。至于男女不同食,虽说不能完全比附于古代中国的"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等等,但是,其本质还是相通的。社会要以一种最为日常的活动来确立并日复一日地强化男尊女卑的观念,无论是玛雅人也好,中国人也好,都自觉不自觉地这样做了。无论辈份如何,性别从整体上区别了等级地位,这是一种团体的地位。从男人们先行就餐的顺序可以看出,不仅长辈在先,即父亲先于女儿,平辈间兄先于妹,而且不同辈份之间也同样如此,儿子先于母亲,弟先于姐。家中男性成员心安理得地接受女性的服侍,训练培养了整个社会的纲常伦理。小男孩从小就懂得了自己的性别角色,小女孩也潜移默化受到了性别角色教育,以使她们长大后顺应整个社会男尊女卑的关系结构。吃饭小事,竟然是关乎社会结构秩序的大工程,文化机制的巧妙,正在此处。关于这一点,读者诸君不妨参看本书《洗澡洗出法律》节,那洗澡比吃饭更见奥妙。

  著名的玛雅文化研究专家莫利(Sylvanus G.Morley)曾说过:"儿童的培养,更多地是靠他们自己顶应那套复杂的精心策划的社会实践的愿望,而不是靠苛刻死板的规矩。"①他实际上已经从玛雅人的儿童教育中隐约地看到了一种文化塑造上的智慧。

  由于玛雅文献的缺乏以及多数文字尚未破译,我们无法知道玛雅先民对他们的伦常秩序作了怎样的理论表述,然而我们仅就今天玛雅部落遗民们的行动,也可约略地想见他们的"三纲五常"。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这样的说法可能让现代社会充满新思想的人们大倒胃口。然而我们俎能采取非历史主义的观点看待人类文化的历史,否定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社会价值和行为规范的合理性,否定其推动人类文明的巨大作用。如果耐心并尊重玛雅人曾经创造的一切,我们会发现,他们是以巧妙的方法实现社会人群的整合的。

  如前所述,他们摆平了两性间可能的不平衡冲突,不露痕迹地巩固社会伦常的成果。如此说,他们不十分严苛地对待孩子,却有办法把社会精心设置的伦理观念灌输给他们的孩子。当一个男孩长到四五岁时,也就是现代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特别强调的那个年龄段,父母就要在他的头顶的头发上系挂一个白色小珠。这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其实不然。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挂珠,它在孩子头上晃来荡去,时不常地敲打着孩子的脑袋。尤其是当孩子异乎寻常地闹腾时,这种轻柔的"敲打"该会变得十分剧烈。我猜想,这是不是一种训诫的隐喻手段呢!也许时间已淡化了它的功能本意,但是,这种"敲打敲打"的文化训诫功能是可以想见的。如若不信,让我再举出几句太平洋对岸的经典来参证。中国的《诗经·卫风·渭阳》曰:"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注曰:"傩,行有节度。"也就是佩挂的玉饰件使人举止有节。再举更明白点的例子,《礼记·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也就是说,君子(在若干含义中也包括"上层人士的子弟"这一意义)集中注意力于身上所佩挂的玉饰上,这样必须按照一定的规矩,有礼有节地动作,才能使玉佩按一定节奏发音。别人可以根据玉佩相碰发出的声音察知君子是否有礼有节、合规合度;君子本人则用玉佩锵鸣之声驱除非辟之心。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玛雅人的挂珠在起源上当有类似的功能。他们曾经在孩子一出生时就悬挂小珠以使孩子(当然也是贵族的孩子,君子之类吧)变成"全神贯注"的内斜视(对眼儿、斗鸡眼),这可以参看本书《美丽的扁头·高贵的斜眼》一节。这回他们又故技重演,在这个"三岁看老"的人生关键期,给孩子头上拴上"敲打"的小白珠。想必这小白珠能够限制顽童纵性纵情的闹腾,极为微妙地让男孩们在意这个头顶上朝夕不离的小玩艺儿,从而从心理机制上造成一种对内心冲动和不平静进行克制的倾向。这真是个高招,亏玛雅人想得出。

  对付女孩儿也有一套办法,当她们达到同样年龄时,就要在她们腰间扎上一根绳子,上边垂挂着象征其贞操的一枚红色贝壳。这其中隐含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青春期仪式到来之前,要是取下了这两样东西,那就了不得,尤其是女孩儿摘下贝壳,那会被视为奇耻大辱的,父母对此非常在意。

  家庭中这些细微的潜移默化,保证了玛雅人的社会道德伦常观念的内化,四五岁是儿童性格形成的关键期,这时候形成的一套基本心理反应模式,会影响一生,决定着他(她)成年经验的轮廓。不仅个人,整个民族的命运都是在家庭这个狭小舞台的限制内决定的。一般说,玛雅母亲们非常亲抚她们的孩子,总是喃喃地对着婴孩讲儿语。这或许就是玛雅人总也摆脱不掉保护神观念的心理起因,他们总是渴望神来亲抚、眷顾他们,理解他们的处境、满足他们的愿望。这已经引发到玛雅社会意识形态的高度了。

  有时,不得不对孩子体罚,母亲总是不参与此事。父亲的惩罚,大概有助于孩子们"切身"体验男性在社会、家庭中的权威,这对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结构无疑是十分必要的。"父严母慈",这个理想的家庭内部搭配,大概对玛雅纲常伦理的确立与巩固极有助益。

  在玛雅家庭中,大孩子不仅被要求来照顾年幼的弟妹,而且他们也被肯定对弟妹具有权威。年轻的家庭成员对年长者的尊敬是根深蒂固的。父亲是无可争议的一家之长,没有他的首肯,什么也做不得,当然母亲也同样受尊重。这是什么?这就是长幼有序,这就是中国古人所重的"孝",和"悌",这就是现代西方大学者赖希(Wilhelm Reich)所指出的:"(家庭是制造)顺从动物的工厂。?"假如没有这种来源于童年经验的纲常伦理,假如没有这种"顺从",那么,也就没有玛雅人想必极为完美的社会组织体系,进而也就无法想象这些缺少现代机械设备的人们能够通过齐心合力有组织的劳动来完成诸如宏伟的金字塔、坛庙、石碑等人类文明的辉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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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雅人的"种姓"

  玛雅人的聚居点有完善的道路、公共建筑等设施,但大部分玛雅人却都居住在城夕)的村落里。城里一般只有祭司、首领等不直接参与农业生产的人居住。他们的饮食依靠各村镇的进贡。

  我们知道印度有个种姓制度,将人依据姓氏分为四种,首陀罗是奴隶,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服务于其他三个种姓。婆罗门据说出生于原人的头部,地位最高,具有神的力量。他们在社会中行使祭司的职能,授讲经文,主持祭把。刹帝利出生于原人的肩部,拥有皇权,同时也是战争的主力。吠舍出生于原人的腿上,入选应从事具体生产,然后以税贡形式寻求神的护佑、首领的保护。各个种姓集团大小不等,一般都在万人左右。但他们并不分别聚居,而是分散于各地,渗透在社会中各司其职。

  其实,这种划分人口的方式在南亚各国的印度族居民中都有留存。种姓的划分不仅借助严格的婚姻保持血统的纯正,并且借助社会职业的固定化维持社会等级的稳定。比如,个人或群体的圣洁、高贵,按级提高。一些被认为具有污染性的职业,如与已死的动物接触(如制革工),或与身体的排泄物接触(如洗衣工、理发师和厕所清洁工),都由低级种姓的人去干。

  每个社会都有维持社会等级差别、控制社会内部混流、冲突的机制。一般而言,父亲和儿子所处的社会地位(经济、政治、受教育程度)都不会相差太大。即使在高唱民主、鼓励从平民到总统的今日美国,社会阶梯上的跃升也是极个别的。

  玛雅人没有种姓制度,但其人口也大致可分为四个群体。而且这些群体的内聚性较强,玛雅社会为维护这种文化分层,对各个群体人的血统、职责、俗规作了明确规定。保障位高者的凌驾,杜绝位卑者的僭越。

  这四个群体是贵族(aknegebob)、祭司(ahjubob)、?平民(?ah ?chembal uinicob)和奴隶(ppencatob)。

  贵族包括王(halach uinic),即真人,和村镇首领(batab),?以及更低级的头目。batab管理村镇事务。他们虽然是由真人指走的,?但基本上都来自一个世袭的贵族群体。almehenob这个同在玛雅语中的意思是"有父有母的人",?他们被认为是天生的领袖。他们在真人面前受过考间、接收象征权柄的凭证之后,就返回各自村镇行使司法权和行政权。在战争期间,batab?是本村本镇战斗力的组织者。作为指挥员,他们还要服从于军事首领nacom。和平时期,?他负责监督本地区百姓的农事活动,并且逐年向真人进贡财物。

  次一级的特权阶层包括ah cuch cabob、ah kulelob和ahholpopob。ah ?cuch cabob cabob是镇中长老,一般两到三位。他们是batab的顾问,参与决定地方政策。而本身又是镇中再次一级行政单位的头领。ah kulelob,相当于帮办,协助?batab工作,是他的助手和传递口谕者。ah holpopob的职责较多,?既是首领与村民的桥梁,又是外交事务方面的顾问。他们还是公共议事厅的负责人,村镇中的首席歌唱家和舞蹈家,总管地区上所有的歌舞和道具。

  最低的一级"政府公务人员"是tupiles,负责维持治安,相当于我们的警员。

  此外,玛雅人还有战时的首领。一类是原来的行政首领在战时行使军事指挥权。另一类称为nacom,不是世袭的,一般被选出担任三年为期。在这三年内,?这些人不能近女色,连他的妻子也不能与他见面。人们怀着极大的尊敬将他隔离起来,尽可能使他较少与外界接触。他被供奉吃鱼和一种大蜥蜴,但不能接触牛、羊肉。三年任期结束时,nacom和batab共同商议战事,制订出战略计划。人们会像对待偶像一样对他焚香进拜。具体的战术执行则全权交给batab?。?所以,?这些临时选出的nacom只能算是偶尔跳上龙门的鲤鱼。而且,?跳上龙门的三年内也只是个精神安慰性质的空架子。

  祭司阶层从血统上讲,和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祭司也可娶妻生子,而且子承父位。除此之外,贵族阶层中经常有人涌入祭司阶层。玛雅人规定,贵族长子继承父位,幼子则可以选择成为祭司。所以,祭司们在向王室成员授业时经常会在幼子中挑选,如果发现具有成为祭司禀赋的小孩,就开始培养他当祭司。

  如果说祭司的地位并不比领主高,那么至少他们在玛雅社会中的影响力绝不亚于贵族。贵族阶层的各级首领对祭司都表现出极大的尊敬,定期向他们进贡。祭司掌握着玛雅文明的钥匙,指导农事生产,预卜政事吉凶。真人经常会向他们求教,祭司则尽可能地用他们的知识找出最佳答案。说实在话,玛雅城区中的建筑,除了一些宫殿外,大部分是在祭司掌握之中。祭司这一特权阶层完全游离于生产活动之外,却直接参与社会命脉的掌握。

  祭司这个阶层里还有另外一些角色。chilanes是一些能讲神谕的先知。他们在民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nacom(不同于三年任届的战事首领)是终身制的刽子手,负责在人祭及其他偶像崇拜活动中执刀。他有四个助手chac,人员不固定,每次祭把时新选。通常是德高望重的老人。

  玛雅祭司的总称是Ahkin,按字面意义讲就是太阳之子。作为一个群体,它是最有权力、最有影响的。他们关于天体的知识,他们预言日蚀月蚀及其他星际会合周期的能力,他们的种种预言,渗入玛雅人生活的每个阶段。这使他们受到全体玛雅人的敬畏。

  平民是指数量众多的普通农业生产者。他们用血汗养活自己,也供养他们的最高首领真人,地方首领batab,以及祭司阶层。他们是那些宏伟的仪式中心、高耸入云的金字塔神庙、大型柱廊、宫殿、高台等等的真正建造者。是他们采集、雕刻了大量巨石,构建了这些建筑。是他们用石斧砍下无数大树,作为柴火将石灰石烧制成灰浆所需的石灰;将砍下的硬木加工成雕梁画拣。他们是泥瓦匠、石匠,也是搬运工、建筑工。

  这些平民还必须向真人进贡,给村、镇长献礼,还要通过祭司向神进献。这些交纳加在一起,数量一走很多。其种类包括他们能够生产、制造、猎取、搜集到的一切。他们住在郊外,人数众多。但却为城里少数的贵族和祭司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劳作。

  奴隶,ppentacob,处在社会最低层。兰达(Landa)主教认为,奴隶制是玛雅后古典时期才产生的一种现象。但其他许多学者根据石碑、壁画等资料,认为不能排除从古典时期就有奴隶的解释。至少,战俘充作人祭以外经常沦为奴隶。从有直接资料的新王国时期来看,奴隶来源有五:天生奴隶;窃贼沦为奴隶;战俘;孤儿;人贩子贩来的人口。虽然天生为奴者为数不多,但也确实存在。不过,法律规定可以为奴隶赎身。偷盗者要为被偷者终身做奴隶,或者一直等到有能力偿还所偷财物为止。战争中被俘的敌方贵族,立即被推去做人祭牺牲,其他战俘则沦为俘获他们的武士的奴隶。孤儿是经常用于做人祭的,所以有时专门向人贩子购买,甚至强行绑架。

  在战争、人祭、苦役、买卖人口被视为正常的文化中,在人们有很多理由草菅人命或滥用人力的情况下,奴隶的命运可想而知。

  我们知道,猴群中也有等级划分、座次排定。地位较低的猴于着想觊觎高位,很快会受到教训。不过,人们对猴群深入观察后发现,地位高的猴子有时会象征性地让地位较低的猴于爬背。这可能是猴子们维持和平的一种猴文化。玛雅贵族是否也会象征性地给平民百姓一点作威作福的虚假满足,我们已无从知晓。不过,在奴役同类、残杀同类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社会整体的延续,却也实在只能是人的文化。


长工女婿不浪漫

  玛雅人的婚姻可并不像它在其他方面那样神奇浪漫。说不浪漫多么扫兴,那中美洲丛林热带的气息原本就青春热烈,可以好好地想象。

  说不浪漫是因为玛雅人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也因为玛雅人婚后平平淡淡,没有拥抱接吻之类外露的情感表达,玛雅男女的爱情是以尽力履行各自在家庭中的职责来体现的。一夫一妻制似乎比较良好地运转,但休妻离婚也较频繁,妇女在这事上也有一定的主动权。

  男女的婚姻通常在他们童年就谈妥了,只等到了适当的年龄便举行正式的仪典。男孩的父亲为儿子寻找媳妇,他的标准无非是门当户对,同村同等级;也有些禁忌,同姓不可通婚,另外妻之姊妹、兄弟寡妻、孀居后母等也在禁止之列。议婚嫁若无媒人中介,那就是件可耻的事了,这显然不利于两情相知、男欢女悦。

  最不浪漫的是婚前女婿要在未来的丈人家当6到7年的"长工",白白地为女家劳动,以"赚"回老婆的"赎身费"。这还不算,假如岳父不满意,可将女婿赶走,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假如女婿不能圆满地服完7年"苦役",被赶了出来,不仅眼看到手的"工钱"(老婆)另许他人,而且本人也成了"丑闻"的主角。

  这当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在运作呢?可惜有关玛雅文化这方面的资料实在语焉不详。然而好在"圣经·创世纪》(和合本)中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可作比照。

  第29章记述雅各来到拉班家,以拉班小女儿拉结为"工价",服事拉班7年;这个7年与玛雅人的服役期恰好相同,或许巧合,或许有着相当古远的文化人类学原因。

  雅各因为深爱着美貌俊秀的拉结,以致"就看这7年如同几天"。等到7年届满,"雅各对拉班说:'日期已经满了,求你把我的妻子给我,我好与她同房。'拉班就摆设筵席,请齐了那地方的众人。到晚上,拉班将女儿利亚(大女儿利亚的眼睛没有神气)送来给雅各,雅各就与她同房。……到了早晨,雅各一看是利亚,就对拉班说:'你向我作的是什么事呢?我服事你,不是为拉结吗?你为什么欺哄我呢?'拉班说:'大女儿还没有给人,先把小女儿给人,在我们这地方没有这规矩。你再服事我七年,我就把那个也给你。"雅各就如此行,……于是又服事了拉班7年。

  在后来的日子里,雅各的两位妻子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雅各继续为丈人牧羊。最后,当雅各携妇将雏,带着应得的羊群离去时,拉班及拉班的儿子们兴师动众、气势汹汹地追上来。追了7天才追上雅各,由于神夜里托梦给拉班,告诫他不要对雅各"说好说歹",这才避免了冲突。雅各斥责拉班:"……我这20年在你家里,为你的两个女儿服事你14年,为你的羊群服事你6年,你又10次改了我的工价。若不是我父亲以撒所敬畏的神……与我同在,你如今必定打发我空手而去。神看见我的苦情和我的劳碌,就在昨夜责备你。"于是拉班只得和解,说:"来吧……!你我二人可以立约,作你我中间的证据。"雅各就拿一块石头立作柱子。又对众兄弟说:"你们堆聚石头。"……拉班说:"今日这石堆作你我中间的证据。"因此这地方名叫迪累得,又叫米斯巴。意思说:"我们彼此离别以后,愿耶和华在你我中间鉴察。你若苦待我的女儿,又在我的女儿以外另娶妻,虽没有人知道,却有神在你我中间作见证。"拉班又说:"你看我在你我中间所立的这石堆和柱子,……我必不过这石堆去害你,你也不可过这石堆和柱子来害我。"雅各就……起誓,又在山上献祭……

  不厌其详地引述看来决非多余。这里第一个关键是财产。玛雅人只把财产传给儿子,就好比拉班的儿子们特别在乎他们的姐夫(或妹夫)雅各捞到了什么好处,特意一起向父亲反映情况。再说女儿恐怕也是一种特殊的"财产",不用钱财来赎买白白嫁人岂不赔本?于是与女婿开口闭口离不开"工价"二字。

  除了7年劳役折算工价之外,玛雅小伙子结婚时还要付出不少代价。聘礼是免不掉的,男方要为新娘子准备从礼服到各种装饰品的全套嫁妆,男方当然也要负担自家新郎倌的费用。这种做法通行于玛雅社会各个等级,只有量的多寡,没有质的差别,贫富贵贱都体现了嫁娶双方的既定财产补偿关系。娶了人家的女儿原本是赢家,不作出补偿就不平衡了。玛雅人的想法与《圣经》中的雅各大概是一样的,娶妻生子就是自己赢回的利息。中国人有"子息"一词,可谓传神。生息的子孙,繁殖的羊群,岂不卞是"工价"的绝好注脚!

  第二个关键是"你我"之间的誓约。拉班挑明了主题,不允许亏待自己的女儿或另行娶妻。请想,7年劳役的办法是多么精明的算计!假如整个玛雅社会都奉行这一风俗乡规,事实的确如此,那么,又会有哪个男人能够有那许多个"7年"用于瞎折腾!他只有乖乖地为他所付出的"押金"考虑,平平稳稳地维持一个既成的婚姻。这或许就是玛雅人成功地实行了一夫一妻制的原因。这个道理,大概现代社会也并不很陌生吧,这其中就隐含着某种颇具智慧的东西。

  丈人拉班与女婿雅各以上帝的名义立下了"你我"共遵的誓约,这是不同辈份之间"平等"的契约。这个"平等"恰恰反映了两种力量、两种意愿、两种权力、两种利益之间的对立、协调、共享和默契。

  他们堆起的石头、树起的石柱,当然远远不及玛雅人在石头建筑上表现得宏伟与壮丽;玛雅人也似乎不是为了儿女之事去浪费巨大的社会劳动和艺术才能。但是,玛雅人的那些宏美壮丽的石头建筑,无疑也是社会冲突与契约的升华。一个能够像《圣经》那样设计出"7年之役"的民族,也必然有智慧去把他们生存与发展的需要与矛盾用一个宏美壮丽的体系精心构筑起来。

  当我们想到神奇的玛雅智慧,不浪漫也变得浪漫!


终点站·避风港

  人终有一死,生生死死乃是自然法则。然而对待生死却是个哲学问题,哲学二字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玄奥,无非表明了一种根本的关切。20世纪末的今天,西方发达社会开始兴起"死亡教育",这并不是哪几位教育哲学家立意惊世骇俗,非要让学龄稚童把停尸房当作课堂,这只不过是我们对死亡问题永恒关切的一个新事例罢了。

  玛雅人对死亡问题大作文章,自有其道理。那个黑暗世界若不是特别引起他们注意,也至少要比引起我们的注意来得多些。试想,没有现代文明不夜的灯火,没有现代社会喧闹的人群,没有现代科学给人自慰自信的相对安全感,那些生活在中美洲野性十足的热带丛林里的玛雅先民们,是不是更久地体验长夜的黑暗,是不是更深地感受孤独的无助,是不是更多地仰赖宗教迷信的观念和行为来打发黑暗死亡的恐惧感?

  丈量一下现世生活到死亡世界的距离,也许玛雅人觉得很近。丛林中有凶猛无敌的美州豹,玛雅人敬畏它们,奉若神灵;周期性的地力衰竭以致绝产或突如其来而又频频光顾的蝗灾,都会造就一批可怜的饿殍;那些高耸的巨石建筑工程,可能每块成吨的石料都有血肉之躯的性命成本;更不用说高高的祭坛顶上、时常上演着血腥的人牲献祭……战争、疾病、衰老、难产、意外,人生的旅程处处标明死亡的站牌。

  求生恶死,这是生命的本能。而人这个物种,因为具有智识,于是连生死也不那么简单。他首先要学会平衡主观意愿和客观事实的情感冲突,学会直面死亡或给死亡一个"说法"。现代人类好比一个成熟的大人,现代的文化使人们通常能直面生死,那个"死亡教育"新观念即此背景下的产物;而人类曾经也像一个孩童一样,不那么在乎事实,更多地屈从自己的愿望。

  这也是一种选择,选择一种排斥那个令人讨厌与惧怕的"死亡"事实的思路,沉醉在永生不死的意境里,或把死亡当成一件不那么可怕的事情。玛雅人就是精心构筑了这一观念。

  把事实揭穿挑明的现代"死亡教育",为的是让幼童直面死亡,消除不必要的恐惧(其效果尚存在很大争议);把事实包裹起来的玛雅"死亡观念",为的也是消除人们必不可免的天然恐惧。殊途同归。尽管按现代观念评判,高下分明,但是,人类的文化行为并不那么容易评说。

  玛雅人把死亡看作人生的避风港,可以再度扬帆启航。或者说,他们并不以为死亡即是一个人的终点,死亡是中转站,是走完这段旅程再搭乘另一趟班车的过程。

  于是,他们为中转的人生过客提供许多"服务"。他们悉心包裹尸体,给死者嘴里塞满玉米,以免死者在等候下趟班车时挨饿。有时还往死者嘴中填塞玉石,玉石是玛雅人珍贵的物品,差不多可以说"很值钱",以免死者受穷,买不起车票。

  墓穴里还要放上偶像,保佑死者一路平安。至于死者的身分证件也很重要,一定要齐全。好比说,生前是位工匠,那么应当放上石斧以证明其职业和技能;生前是位祭司,就放上书籍图谱;生前是法师,就放些魔石;生前是猎人、渔夫,就放弓矢钩叉……因为死者在来世还需要他那些装备。

  玛雅上层人物的死后安排相当精心。通常是先火化,然后将尸灰收藏在瓮中入葬,葬所可能是各种规模的庙字。以前人们把玛雅地区的金字塔当作单纯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所,后来考古学家发现了它们中有些至少还有别的用处。这个发现有点偶然,本世纪初,法国人阿尔贝·吕兹考察帕楞克古城一座金字塔。他在塔顶神庙里发现地上的大石板有些异样,板上几个圆孔似乎显示板下面掩盖着什么。于是他就领人撬开了这块大石板,果然下面是一条被泥石堵塞的通道。他和六位助手花费三年辛苦,才挖通这条长20米、有56级台阶的地下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堵石墙,墙下有些玉珠耳饰和项链。拆除石墙后,又找到一条甬道,甬道尽头还是石墙。左侧有个石瓮,内中有6具年轻人的尸骨。吕兹判断他们只是殉葬者,真正的大人物还在后面等待重见天日。

  经细致探察,发现墙上有块三角形大石块,极可能是一道门。撬开石块,出现一间大墓室。墓顶上有块6吨重的大石板,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4个汽车千斤顶才慢慢把它移开。墓穴高7米、宽4米、进深9米。室内四壁尽是人像浮雕,似乎共同拱卫着室中央的巨型石椁。棺椁的盖板竟然重达40吨,板上也刻有人像和图案。经专家研究石板上的象形文字,推断它制作时间是公元7世纪。墓主人随葬品包括金玉冠冕、耳环、项链、手镯和小偶像。最为奇妙的是他的脸部罩着青玉面具,由200余枚玉片拼成,眼窝处是室石镶嵌。对这个面具,本书将在第六章《有头有脸的青玉》这一节中详述。

  然而,我们只要再介绍几种对死者的处置方法,就会明白如此隆重的葬礼规模及最后一层青玉面具的真正含义了。死者被如此安全保藏起来,为的是永生不灭,为的是不死的灵魂可以在不腐不败永远温润的玉石包裹中寄存。

  有时,死者的尸灰被放在空心的雕像中,雕像当然尽可能与死者本人肖像。雕像后脑壳留有一个开口,这是填放尸灰的通道,用死者相同部位的头皮来覆盖。玛雅潘城的库库姆家族是统治者,他们通常把死者用火处理一下,烧到骨肉分离。头后部锯下,只留下前部,即脸部的骨架,然后用松脂捏塑出脸肉来,这个塑像和真人一样,与前述木雕像性质相同,都作为家族偶像供奉起来,逢节受享,使人敬畏。

  这个说法虽然来自早年西班牙殖民者的记述,但是确有其事。考古发掘部分地证实了这一点,有一个骷髅头颅被削,眼窝用木头塞着,脸部被艺术处理了,是重新造出的死者面相。保存真容以供瞻仰,这是后人对先人的追怀,也是永生不死愿望的体现。

  玛雅人煞费苦心的做法,听起来颇为粗野,但他们的死亡观念却是富于情感的。

  ①莫利:《古代玛雅》(The Ancient Maya),美国加利福尼亚斯但弗大学出版社1947年版,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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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雅科学

乾坤倒转一念间
  天地乾坤仿佛天经地义地存在在那儿,我们人类生活在天地中间。然而,这个"毫无疑问"的"事实"也是由文化观念给出的。我们说,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尽相同的智慧,其第一层含义就是--不同的民族或许有着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宇宙哲学、一念之差的倒转乾坤。

  玛雅人看世界,看到了与我们不同的分类。世界并不能用我们所熟悉的什么气候、地质、植物、动物和诸如自然环境什么的这类冰冷的术语来定义。玛雅人的世界观充满炽热情感和丰富的想象。上述一整套物理世界的描述,在玛雅人看来只是对世界众多侧面中某一个侧面的过于详细的考察。一旦人为地把物理世界从玛雅人的乾坤宇宙中脱离出来而不顾及与其他侧面的前后左右联系,那么甚至连物理世界本身也失去了意义。

  或许有人已过于聪明和自信地感觉到了玛雅人的"错误",马上要提出质问:难道这不正是玛雅文化的愚昧所在吗?难道我们现代人不是经过了几千年的探索批判才建立起科学的、无神论的世界观吗?

  可是我们应该记得,一种科学的世界观不应是静止的,曾经在历史上不断修正,也将在未来继续发展。而这种科学世界观的根本精神应当是不固着于某一种阶段性的分类。当世界的丰富性、宇宙的无限性向我们依次展开时,现有的一些科学分类术语也会变得捉襟见肘、大而无当的。从哲学的意义上,人类大约总是面临这样的总体处境、这样的大趋势吧。从每个个人来说,借助常识般的科学世界观去一言概之,固然也不错,但对其中大多数个人说来,大概也是不假思索地人云亦云,把科学的"或然"精神臆想成"固然"的本质,其心理过程多少又类似于盲从迷信了。这多多少少是贬低了人类的智慧。

  以今非古,以我非人,以这一时代或这一群体的共识去排斥否定另一时代、另一群体的价值,这当中缺少了一点相对主义,或许也就丧失了一种透视真理的慧眼、一种理解与同情的欣赏眼光。

  玛雅人是有智慧的,就像中国人、埃及人、巴比伦人、希腊人、或者今天充满信心的现代人类一样。这些玛雅人给宇宙排列了次序,一一落位停当,他们用自己的心灵、头脑、甚至还有双手,构筑成一个既满足他们自己、又满足于那个时代的宏大完美的体系,这就足够光彩了。

  我们完全有理由以赞赏奥林匹斯神系的神话哲学的心情,来进入玛雅人的乾坤。

  在这个乾坤天地中,居住着一大批超自然的实体。玛雅万神殿的神祇们,玛雅思想中象征性的动植物以及不计其数的次要精灵们,都匿身于普通人或动物、植物的生活中。这些神灵的每一种,全都和宇宙中某一个或较多的区域有着特殊的关联,即与某一个特殊的基本方向或一个特殊的时间单位有关,仿佛中国古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与东西南北相联系,而12生肖动物又分别与某一年相关。这种跨越地球上最大水域太平洋东西的神似,让我们确信智慧是相通的。

  小有不同的是,玛雅的神灵们并不是排他而专有地占据着舞台,尽管时空片断归其所有,但根本上说,玛雅人认为整个宇宙是连续不可切分的。这样,这些领有者(神灵)永恒不断地在空间-时间的连续性中运转流动。不要忽略这个"永恒不断",它又与东方智慧灵犀相通。我们知道,古老中国文化有一个"易"的核心,易有三层含义:变易流转的过程,固定不易的本质,简易精赅的哲学。玛雅智慧在此处也打下了伏笔。

  当人们已经知道把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放到同一个题目下比较论述时,实际上是经受了科学分析世界观洗礼的人们转而在一个全新的意义上认识了东方整体哲学的价值。玛雅不在东方,但中美洲这所独立的智慧实验室同样具有东方情调的整体哲学。在玛雅人的概念体系中,宇宙乃是统一整体。物理世界与其他领域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那些超自然的、无法控制的、超感觉的体验,原来就是玛雅人日常经验的一部分,是现实的一个正常普通的方面。玛雅人活动的空间并没有被地上现世世界的界限所框定,它还延伸到天堂和冥界。不仅如此,时间和空间还水乳交融地统一在一起。就连神灵也不是高高在上主宰宇宙并施放"第一推动力"的万能上帝,他们也无非是玛雅乾坤内含的一部分,是时间和空间的某个侧面,这就是玛雅人博大统一的神学、哲学。

  于是乎,一念之差,玛雅人的现实就与我们所看到的现实根本不同了。说不同,还是以一种理解与欣赏的文化相对主义态度;"不同"的潜台同就是意味着玛雅人这一套宇宙概念听起来很像玄秘的愚昧。确实,对于一个外人来说,要把玛雅人这套看似离奇的概念,就其本意理解成自成体系、功能完善的完整信仰系统,实在是困难的。然而,这只是我们作为外人的理解力问题,这套系统对玛雅人来说具有社会文化的完整功能。每个社会都坚信自己关于现实的观点是"真实的"而把其他社会的现实观认定为胡思乱想--即便是很有趣的,但也终究是歪曲的。假如我们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一味纠缠于玛雅人的"歪曲",那么我们的智慧就被我们所处的文化框死了,我们就不能透过玛雅人的"歪曲"看到某种属于文化创造的灵气,也就忘记了我们智慧的本质在于那灵动的转念,进而也失却了倒转乾坤的机会。


时间的轮回

  时间,在我们的哲学中似乎是线性的,而玛雅人的时间却是一个圆。

  现代人浮生百事忙,对于匆匆的岁月的关心只是在镜中自己容颜的改变;现代人有电视,夜晚不看星星,不想宇宙;现代人有空调有暖气,一年四季同样感受;现代人心高气盛,玩命似地追求似乎没有极限的增长和发展……时间就是发展的坐标,就是无休止的变化,就是日新月异总是不一样。

  可玛雅人说,时间是循环的,它周而复始。觉得好笑吗?不仅玛雅人如此,这几乎是整个中美洲文化的标尺之一,就连我们中国的老祖宗也信奉一套类似的观念,比如"五德终始"、"天不变,道亦不变"。何以如此呢?他们都有一个类似的生存处境,这种生存处境与我们现代"新人类"所面临的可大不相同。

  从中美说到中国,从美洲印第安人说到华夏龙种,这种一致性是因为传说中他们有着共同的东亚祖先吗?也许他们共同传承了远为古老的观念。但是,最最根本的是,他们几乎都致力于某种靠天吃饭的农业文明。冰河期的气候干燥化,使得地球上中纬度成了许多有开发前景的一年生草本植物的天下。聪慧的人类采集某些草本植物的种子,培育它,从中建立了新的生存基础--农业。于是,自然界那个"一岁一枯荣"的现象不再等闲,而成了生计的首要关心问题。

  从播种到收获,一个农业周期便告完成。在自然界下一轮寒暑更替中,这个播种到收获的过程还要重复,对于一个长期仰赖农业的社会来说,这个不断重复的过程似乎是永恒的。现代工业社会或者后工业化的信息社会,社会财富(广义的)的增长是几何级的或者乘方式的甚至是"爆炸"的。这在传统农业社会中是难以想象的。低下的农业生产率,使得社会长期稳定地维持着,而不可能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突变。一个农业周期接着一个农业周期,总是同义反复,不会有突发的新鲜花样,就像昼夜和四时的交替重复一样。以致标示时间的单位都是最最本原的,年就是一个农业周期,例如古希伯来人就把收获季节之后作新的一年的开始,而中国古老的"年"字就与庄稼象形会意,月,就是月亮的周期;日,就是昼夜的自然周期,而决没有都市派的浪漫,那种跨越甚至颠倒日夜的生活流。

  循环往复的现实存在决定了周而复始的观念意识。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机械的激应过程。一个社会究竟怎样来整理它对世界的直观感受,怎样把观念意识展现为一种文化样态,这在每个民族都将会有不同的表现。这当中有着文化创造的智慧。

  现代人类学家的观察报告无一不着重反映玛雅人的轮回循环的时间概念,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的玛雅象形文字文本以及西班牙殖民统治时代的文献,也都显示了玛雅时间概念的重要性。轮回的时间是理解玛雅世界的最佳尺度,因为玛雅人关于时间的信仰乃是其思想的核心;渗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轮回的时间观联结着这样一些相关观念,即:时间不是静止的;时间是有方位的;时间是可测量的。时间可以被分成能够用数学来处理的等级单位,用以计算已往矣的时间数量,对未来作出设想,像确定下来的万年历。说到中国的老黄历,那上头也记着某日某天的宜忌,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是,玛雅人的时间计算更为落到具体,更像编年史,仅仅是要把各个事件安置在时间长河中特定的点位上。

  由于时间是个轮回环转的圆圈(circle),于是颇显奇怪荒诞的现象出现了。时间轮回圈中的各个点位各自不再具有唯一性,当特定的时间单位循环回来重现时,那些从前与之联系的事件就仿佛被叠映再现了。此时有着彼时的影子,今天同构于过去,玛雅人的世界和哲学找到了一种一以贯之的完整结构。

  人们说农业社会看重的是经验,因为最基本的生存活动所依据的是过去的经验。这个经验就是作为一种可重复的时间轮回而表现的。"此一时"理所当然地也就是"彼一时",此与彼同在循环圈的相同方位、区段,那么,彼时的经验与此时的事实就等价了。

  由此来理解玛雅无所不在的超自然神灵,则逻辑上顺理成章。某些神灵与其具体的时间片段相关,于是也就对此片段时间的各种事件获得了特别的影响力。过去是现在的暗示,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能被用来预想将来。这一循环轮回的时间观,自然就使其具备了预卜和占星的性质。打个简陋的比方,去年的秋月是收获之节,那么今年也是,明年后年还是。

  抽象他说玛雅人的时间观念,不如具体地考察体现这种时间观的历法。一个外人并不难理解玛雅历法的基本结构,甚至也能够掌握主导其运行的原则。这就离窥见玛雅智慧不远了,因为全面理解玛雅时间体系是通向其背后的概念世界的捷径。

  物化的天文学古代玛雅最引人注目的成就是建筑。如果不是那些关于密林深处有座弃城的神话,玛雅文化遗址也许永远被尘土和雨林淹没了。上百名考古学家的工作使玛雅人辉煌的历史存在重见天日。今天当我们走近这些古城时,只见到那些凝重的石建筑。

  有相当一部分考古发现被美国人带回本国去作研究了。但据现有资料来看,找到的书写记录不多,而且至今尚无法破解。然而,玛雅人还留下了那么多用石头垒起来的智慧。西班牙人的火没能将它们烧毁,雨林的吞噬没能使它们消失。它们历经人文历史与自然历史的沧桑之变,却依旧屹立于原址,让今天的人们仍然可以依稀想见玛雅城市的当年,玛雅人和玛雅文明的当年。

  无论以东、西方哪个时代的眼光来看,玛雅建筑都是精美而有特色的。尤其是那些天文观测台及各种位置精确的石碑,乍看平平淡淡,甚至不知如何把它们相互联系起来。研究之后,才发现其中处处可见玛雅人对天文研究的重视和执著。

  许多天文学权威人士认为,古代玛雅人所拥有的天文学知识比公元前古埃及人还要丰富。玛雅人有相当丰富的关于地球公转周期、月球绕转周期等等的天文学知识。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望远镜、星盘,也不用分数计算。那么,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获得这些知识的呢?难道真是如传说中那样靠神的指示或外星人的帮助吗?

  原来,奥妙在于观察方法。如果观察视线足够长,将观察到的周期误差减到一天以下是可以做到的。玛雅留下的观星台有一座是圆形的,其他都是建在金字塔形的底座上。这些建筑在底下看上去大都高耸入云,有些还整个儿建在一层平台上,与气势恢宏的建筑群融为一体,更显得壮观非常,给人一种泰山压顶之感。与人相比,这些观星台真是太硕大了,但如果我们想到它身处密密匝匝的热带雨林深部,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良苦用心了。玛雅人唯有垒起高高的塔台,才能从密林之上望及远处的地平线!从而达到精确观察所必需的视线长度。

  玛雅祭司们全权负责所有天文观察任务。他们登上高100英尺左右(从70英尺至150英尺不等)的观察塔,走进塔顶的庙字,从观察室里向外观察。用来定观察点的是一个十字形的错划,从这一点参照远处地平线上的某些固定标志,如两山间的山凹或某座山的山顶,观察太阳、月亮及其他星辰的升起和降落位置,从这些位置的周期性变化计算出会合周期,推论出星辰的运动规律,预见到日、月蚀和其他并升、并落现象。

  天文观察的热衷程度往往跟一个民族关于农时的经验有很大关联。玛雅人主食玉米,而且种植的绝大多数也是玉米,每块地播种前都必须经过烧林这道步骤。参天的大树、丛生的灌木在前一年雨季时砍下,经过暴晒已经可以焚烧了。但大约12亩的树木草丛要一把火烧完,必须借助强劲的风势。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祭司就负责爬上天文台(金字塔)顶,去借东风去。他们向天借风,实际是依据早已在地上做好的标记。

  玛雅人分别在科潘(Copan)城东头和城西头的山梁上树了两块碑,两碑相距约4英里多,各自所处的高度约在600到900英尺之间。从东边的这块石碑望对面山上的石碑,每年的4月12日和9月7日两天,太阳落山时正好落在石碑背后。而4月12日被认为是该地区适宜烧林季节的开始。于是每年祭司们总是仔细观察到这一现象之后,当天晚上就通告整个地区的农人,神已经示意第二天起可以烧林了。诚如诸葛亮装神弄鬼之前先借星象观察为依据,玛雅祭司也是先做认真的实地观察,尔后再请出神谕的。

  其实,玛雅人借以作天文观察的手法远不止这些。不过,从烧林日的选择中我们可以看出玛雅天文学的一个特点。他们总是想办法将天文化为地理,把观察到的只能看见却摸不着、留不住的天象变化,用人工可及的建筑手段加以物化、固定化,尽可能地把观察研究得来的知识为日后的实用提供方便,而不满足于在理论上得出一种抽象关系。这种"物化天文"的倾向与玛雅人经久不息的筑造精神合在一起,为后人留下了相当壮观的自然与人文结合、相映成趣的场景,甚至到今天还能看得到。

  比如玛雅人用来确定分、至日的建筑群。它们位于今危地马拉的佩顿,乌瓦夏克顿(Uaxactun)遗址群的标号E组建筑。西边有个大金字塔的观察台,对面是三座并排成一线的庙宇。正对着的东方,是一座较大的庙宇,南北两边各有一座较小的。三座庙宇坐落在同一块由北向南延伸的大平台上。从西边的观察台到东边正中的那座大庙字之间,有两座小石碑,也许还起到瞄准器的作用。以西边台上的观察点为基准,每遇春分(3月21日)和秋分(9月23日),太阳总是在东西向的这根中轴上、也就是在东边庙宇的正背后升起。而当太阳向北移至北边庙字的北角升起时,正是夏至日(6月21日),此时白昼变长,黑夜变短。相应地,冬至日(12月21日)的太阳应从南端庙字的南墙处升起。我们在这里叙述固然简单,好像摆弄模型教具那么顺理成章。然而,准确的定位、高台起造的量度都是建立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观察基础之上,其间的耐性与恒心,人工与匠心,恐怕只有站在使人自觉渺小的塔脚下时,才能体会到。从这些物化的巧妙关系中,最无知的人也能读懂深不可测的天文含义。

  观察春分和秋分这两个与播种和收获密切相关的日子,不仅有农时的意义,还有文化的意义。在原始农业阶段,没有什么日子比它们对人们生活的影响更大的了。因此,在玛雅人心目中,春分是带来雨季的羽蛇神降临之际,而秋分则是羽蛇神归天而去的时候。为此,可以在遗址的一些金字塔的南北台阶两端看到一些石刻的蛇头,有的大约一立方米。春分和秋分两天,当太阳落入地平线前,西斜的阳光将蛇影和三角形光影投射在地上,宛若一条蛇形。只有这两天里才能看到这种蛇影,预示羽蛇神的来临和飞去,也标志着雨季的开始和结束。这些用石头保留的奇观,无论从工艺还是从知识的角度来看,都是令人惊叹的。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这些不说话的石头重见天日来做见证,光凭那些口传的神奇事迹和文字记录的佐证(何况其中大多未能了解其中含义),是很难让人们完全认识到玛雅文化的伟大的。正是靠了玛雅人蜜蜂般的筑造精神,和他们将繁难的天文标志于地理的巧思,才让今天的人得以见识这种将自然见于人工,将人的智慧又复现于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且,细细想来,与繁难的天文推算相比,不辞辛劳地在山顶、高台上搬石头造房子作际记,纵使再费时费力,也是划算的。在尤卡坦半岛上密林繁衍速度奇快、地貌常年被密林覆盖和改变的情况下,将遥远地平线上发生的现象搬到附近的山梁上、城里的庙宇上,甚至搬到投射于地从而人人可见的蛇影上,实在是太取巧的办法了!

  永恒的天问,物化的天文。


"零"意味着很多

  玛雅人在数学上有一个伟大之处,就是将"零"运用到计算中来。这一做法比欧洲人早8个世纪,因而使向来以学统之先进而自豪的西方人大为震惊。

  数学是科学的基石。西方思维传统中,提倡以数学为解释宇宙之本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他们将数从具象的物体中,甚至从实用性的计数活动中抽象出来。将数本身提高到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的地位。在这种独树一帜的精神的倡导下,这个学派总结出许多重要的数学定律,至今仍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在西方思想史上,他们的数学风格与西方思维模式的形成大有关系。实际上,数学代表了一种摆脱一切具象,进行纯形式分析的倾向。正是这种绝对抽象化的倾向构成了科学思维的基础。

  数学计算中零的引入就是这样的一种突破。有了零这个概念的引进,人们不再只停留于计算多少,还开始计算有无。数字维也不再是单向的无限制累加,而是一个可以将不同进位抽象出来,统一于零的形式存在。22后面加上两个零,就变成了2200,零将单向维度上的两个相差悬殊的数字,简单明了地联系了起来。可以不夸张的说,零为人类把玩数字,操作数量,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玛雅人有自己的一套计数符号。他们以一个圆点代表"1",一横代表"5"。第一位到第二位采用20进位制,第二位到第三位采用18进位制。因此,"4"是4个圆点,"6"是一横加一个圆点,"9"是一横加4个圆点。"10"是两横,"11"是两横加一个圆点,"14"是两横加四个圆点,"15."三横,"19"是三横加四个圆点。如果逢20进至第二位,则第一位上就用一只贝壳纹样代表"零"。

  这种表达法表明,玛雅人已在计算中引入了零。在没有零概念的计算系统中,比如古代中国最初的计数体系中,逢十则仅仅以人为命名的十位单位作数字标记,逢百、逢千也依次类推。如果有个数字135,它只表明有一个100加上3个10加上5个1。用这个数字加上65,等于2个100。而根本不涉及零概念。也就是说,只有具象的单向累加,还没有将空位的空加以形式化。

  借助数学上的深刻认识,玛雅人在没有分数概念的情况下,精确地计算出太阳历一年的时间。其精确度比我们现在所通用的格雷戈里历法还要精确。他们通过对金星轨道的观察和计算,计算出金星公转周期为583.92日。按照他们的办法推算,1000年仅有一天的误差。

  古代社会中,天文、历法、农事,三者总是密不可分的。而它们的基础又都在计算。玛雅人在数学上的早慧,使他们在天文知识、历法系统、农事安排上都表现出一种复杂高妙而又井然有序的从容自信。多种历法并用,每个日子都有四种命名数字,却丝毫不乱,法轮常转。没有任何特殊仪器,仅靠观星资料,每年准确定出分、至日,以及各种重要会合日的出现。充分掌握天气变化规律,准确计算出雨季、旱季的始终,为农业生产提供最重要的保障。

  玛雅数学的成就当然还表现在他们超群的建筑成就上。众多巨型建筑和建筑群落的定位、设计,牵涉到太多的数学问题。建筑根本就是凝固的数学和艺术。玛雅特有的尖拱门造型也蕴含着精巧的数学思维。当然,还有许多用来展现他们天文学知识的建筑,比如观察分、至日的建筑群。丈量的精确性、定位的相互呼应都需要分毫不差的数学天才,才能使我们今天仍然能透过断壁残垣看到特定的奇景。

  在古代玛雅社会,掌握数学的是祭司。他们存在的首要职责就是当好人与神之间的桥梁。他门要告诉人们哪一天羽蛇神降临,给大地带来雨季;哪一天可以开始烧林,可以得到风神保佑的许诺;哪一天战神来临,将带来战事,甚至死亡。他们是玛雅世界的权威人士。他们说哪位神动怒了需要人祭,国人就只好照办。据说,玛雅祭司在西班牙入侵者到来之前就曾预见到这一事件,并且从神谕中得知,这些远道而来的人将成为玛雅人的新王。总之,玛雅人心目中的祭司是神游古今、通晓天地之理的人物。凡事都要求教于他们。

  那么,作为祭司本身,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尽可能使自己当得起这种重任。玛雅的天文学知识完全建立在祭司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间断观察之上,他们的数字记录系统很好地反映了这种纪年传统。玛雅人将一年划分成18个月,每月20天,每年有5个祭日,总和为365天。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数字进位也是分别采用20进位和18进位。这就很可能是起始于逐日记录天象观察的实用性需要。也正是这种实用性需要,推进了玛雅数学的发展,更进一步促进了历法、农事的发达。

  从玛雅人的零概念可以看到其形式思维能力的早熟,以及整个天文、历法、农事知识系统的规模。而这些可观的成就,这种对抽象规律的追求,可能是与祭司们对神圣地位的追求互为因果的。一种莫须有的文化职能却促发了人的求知欲,在追求神人同感的过程中却开始了科学的第一步。真是歪打正着。

  人类想了解自身、了解自然,了解自然力量、甚至超自然力量与自身的关联。这种求知欲构成了人类的知识史。而促使人类摆脱物质文化的自循环划圈,迈出这精神文化第一步的是这类祭司;从他们开始,人类开始切实、专职地研究历史、文字、天文、地理、数学、医药和心理。从他们开始,人开始从无到有地创造各种符号,并且用它们来记录过去、计算现在、推测将来。

  通常我们都十分轻视巫师祭司们的勾当,以为在那些"迷信"之中无非尽是些文化垃圾。然而,这个被我们视为"零"一样的神灵信仰世界里,却共生着无数宝贵的"文化生命体"。








咬牙切齿的历法

  玛雅人的历法精确度相当惊人,"咬牙切齿",丝丝入扣。他们的历法分为仪式用祭把历专名表达法、太阳年民用历表达法、长期累积计日数表达法三种,三种历法并行不悖,互相"咬牙切齿",准确精密。

  三种历日表达法,构成了一个复杂集合,它们用各自的方式记录着逝水流年,每一种都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也就是玛雅人不嫌其烦的缘故。从本质上说,玛雅历法乃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机制,其中每一部分都能影响其他部分。而预卜计算某个特定时间的先兆或某个具体行为的合宜性)成了历法机制中一种令人惊异的复杂操作。

  宗教占卜功能是玛雅祭祀历的首要目的,它也是玛雅历法中最基础的部分。现代学者赋予它一个替代称谓卓尔金历(tzolkin),按尤卡坦半岛的译意是"日子的计数",而它实际上的玛雅名称并不清楚。

  卓尔金历把一年看成是260天的循环周期,这显然无法用自然现象解释,雨季的长度、太阳运行高度角的周期、人类的怀孕期等等都不是260天。这个周期看来是人为的,是其两个亚循环周期20和13的排列结果,而20和13在整个中美洲都具有仪式上的和象征上的重要意义。卓尔金历的260夭不分月,顺序用20个专名。专名分别是伊克(Ik)、阿克巴尔(Akbal)、坎(Kan)、契克山(Chicshan)、克伊米(Cimi)、马尼克(Manik)、拉马特(Lamat)、木卢克(Muluc),喔克(Oc)、契乌恩(Chuen)、埃伯(Eb)、本(Ben)、伊希(Ix)、门(Men)、克伊伯(Cib )、卡班(Caban)、埃兹纳伯(Etz'nab)、夸阿克(Cauac),阿华乌(Ahau)、伊米希(Imix)。用1至13顺序与这20个专名互相循环匹配,完成一次循环正好是260。这与中国的干支纪历有很相似的机理,十个天干与十二个地支分别匹配,一个循环周期即所谓"六十甲子"。

  卓尔金历是"玛雅甲子"。Kin就是"日",是所有玛雅历法循环的基本单位。任何一日,都由数码顺序与各专名两个因素组成。具体说,第1日即是1Imix,第2日是2Ik,第14日是1Ix,第21天是81mix,诸如此类,不断循环。而1Imix这种记法要到第261天才会再度出现。

  我们在《各显神通的神,各有所求的人》一节中可以了解,每个专称日名都与一个神灵相联系,获得保护。这个神灵对于有着相应名称的那些日期(例如2Imix,3Imix,8Imix,等等)具有特殊意义。玛雅数码虽说通常由点与横组成,但也常常用该神灵头部特征和象形文字来表达(见图3)。我们知道,每20天为一套仪式活动的长度,一年13套。只是不大好说究竟是先有历法还是先有祭神仪式,从结果看,神灵们在每日的分别出场导致了每一日的吉凶征兆。正像基督教文化中每7天有礼拜日(休息日)一样的内在机理,玛雅每一日不相同的吉凶征兆也能起自然调节作用。它使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日复一日连续不断,因吉日凶日而有所选择避让,就跟我们说"一、三、五打工,二、四、六自修"一样的效用了。

  这种仪式历法是中美洲文明的最基本发明之一。差不多每个不同民族都有一个它的变体,公元前500年就已开始使用的事例也经考古证实。尽管玛雅历法的其他方面都几乎失传了,但仪式历却面对着来自公历历法的严峻挑战,一直到今天仍在高地若干玛雅部族中保存着。

  玛雅民用太阳年相对来说较为次要,叫作哈伯(haab)。它把365日一年分为18个月,每月20天,剩下的5天乃是"禁忌日"(19月)。虽然太阳年实际上略长于365日,而玛雅人也知闰日,但他们对闰日没有明确的规定。这些月份都有各自名称(见图4)。

  第一月的第一日是0Pop ,最好译作&quotop的席位";第二日是1Pop,第三日是2Pop,依此类推到第20日是19Pop。接下来的一天就是第二月的开始,"Uo的席位"。写下"Uo的席位"的交替方式也把它指派为前一个月(Pop)的第20天。尽管各月份各日这些时间段也许在计数上是间断的,但是从另一意义上说,它们又是重叠的。这种记数法或许反映了一种信仰,即一个时间段及其神灵的影响力都略略超出本份的范围。

  各月份也有着特别的守护神,神灵们对人和事都有影响力。为了预卜的宗教目的,这种民用太阳历也必须与卓尔金仪式历法一起考虑,尽管太阳历的首要功能可能还是较为符合世俗农业历法的路线。

  在实践中,太阳历的称谓从未单独出现于象形文字经卷、雕刻或历史文献中。日期常由仪式历来查考,或者较常见的是由与各种太阳历位置相联的称谓来查考,具体他说,恰如13个数码和20个专称匹配成260日循环周期一样,260日的仪式历与365天太阳年的排列产生了一个18980天的更大周期。即一个给定的位置(例如1Ik0Pop)只是在第18981天才重归。于是,在52年(18980÷365=52)内指称每个独一无二日期的二元称谓,就叫作日历周期。

  这个大日历周期也和它内部包含的循环周期一样具有相似的泛中美洲分布范围,对大部分中美洲民族来说,52年的日历周期对确定某一个日期在时间长河中的位置提供了很高的精确度,毕竟一个人的人生不会有两个52年,就像中国人六十甲子也已够用。但这对于现代研究中美洲民族历史的人说来,每52年重复相同的日历周期位置,则留下了极大的模糊性。只有玛雅人的历法才包括了一种用来在时间长河中固定各个事件的较为精确唯一的机制,这就是他们的累积计日历法。

  累积计日法分成9个数量等级,由小到大分别是金(Kin)、乌因纳尔(uinal)、吞(tun)、卡吞(katun)、巴克吞(baktun)、匹克吞(pictun)、卡拉伯吞(calabtun)、金契尔吞(kinchiltun)、阿劳吞(alautun)。除了乌因纳尔是18进位以外,其余都是20进位,即1金代表1天,1乌因纳尔为20天,1吞为360天,1卡吞为7200天,1巴克吞为144000天……。一般记日期只用到第5个等级,例如11、9、4、0、1即表示:11×144000十9×7200十4×360十0×20十1=1650241天。玛雅人把公元前3113年看作新的纪年开始,那么这个第1650241天就约代表公元15世纪初。由于有累积计日法,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玛雅历史上一些重要事件发生的年代。

  在玛雅古代那些聪慧的头脑中,似乎装着许多精密的齿轮。他们不仅让世俗的历法和宗教的历法,"咬牙切齿"地相互对应、运作,而且他们还放眼星空,找到更多可以互相参校的"齿轮"。他们知道金星公转周期是584天,于是就算出金星齿轮5转,地球齿轮8转便会合了(584x5=365x8=2920)。这个思路给了他们历法许多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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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2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玛雅的神话

众神的世界·魔鬼的勾当
  神秘的玛雅文明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在于其无所不在的神灵。在这个神灵充斥、略显拥挤的世界里,却产生了那么多科学上伟大的发明创造,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从欧洲文明世界泛海而至的西方人,一叶障目,不能从"邪教"这座"泰山"中发现宝藏;反而把人类智慧的"富矿"毁作倾颓的废墟,把玛雅人在天文、数学、历法、编年、文字、艺术、信仰诸方面的天才创造污蔑为"魔鬼的勾当"。

  西方殖民者自己在新世界确实于下了文明史上最恶劣的"魔鬼勾当"--种族灭绝和文化摧残。

  那么,在"魔鬼的勾当"之前,玛雅"众神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景观呢?让我们看一看玛雅人宗教演进的历史。

  当初,玛雅宗教可能只是简单的自然崇拜,对影响并规定他们生活的自然力量人格化。太阳、月亮、雨水、闪电、飓风、山川、森林、河流、急湍,这些自然力量包围着玛雅人,其交互作用构成了他们渔猎生活的背景。

  这样简单的自然力崇拜并不需要什么像样的组织形式,没有祭司和秘传的知识来阐释它,没有一套祭祀的仪式和精心设计的仪典来演示实践它,也无需特别的地点来用于崇拜,比如庙字之类。毫无疑问,每个一家、主同时也理所当然地是这个家庭的"祭司",家庭庙宇无非是一处临时的小茅屋,紧挨着居无定所的临时住处。这种情形直到现代,还能在个别偏远的玛雅部族中看到。

  随着农业生产方式的兴起(可能是由外部引进玛雅地区),出现了固定的居所和较多的闲暇。这时,玛雅宗教变得日益成体系,众神自己也越来越特殊。肩负向群众诠释、传达神的意愿等事务的祭司发展起来,一种对更加像样的宗教场所(圣地、庙宇)的需要增长起来。宗教成了一种少数人对多数人的事务。定居生活使得较为永久的仪式中心变得可能,也有信心去建立野心勃勃的圣地(花费长期艰苦的有组织的劳动),并发展更加精细的仪式。

  许多个世纪,或许有几千年,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流逝了。在这段时间里,玛雅宗教无疑变化相当缓慢,个性化的神祇在发端,祭司集团在形成,繁复的仪式和精致的圣地(还不是石料建筑)也逐渐确立。这段时期结束于玛雅历、纪年7 年或另一说76000年,也就是公元前353年或235年,其成果是玛雅人先进的农业,高明的历法编年和精致的象形文字。

  确实,历法、编年和象形文字这三项祭司的发明专利,给玛雅宗教带来了重大的转折,使得它越来越复杂化和形式化了。一种独特的宗教哲学渐渐成型,它围绕着日益重要的天文现象,包含着历法编年中的神祇。考古发掘工作基本上证实了这种重大的宗教转折,公元前3世纪乃是其重要的时间标志。

  从这以后,特别是材料较多的玛雅古典时期(下限为公元9世纪),玛雅宗教哲学并无重大变化。它相因相袭,几近千年而无改,也许是因为玛雅人把创造的潜能都宣泄到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精力、心力的石料建筑、雕刻中了。那种劳神费力的方式,乃是精神上不断重复的"论证"和"固化"。

  到了公元4世纪,玛雅文化,主要是它的宗教哲学上鲜明的特征,已经牢固确立下来。在被认为是玛雅文明策源地的重要地区,如佩腾湖畔,玛雅宗教已成为一种高度发达的"迷信"。它以自然力量的日益人格化、越来越老熟的哲学的复杂融合为基础;天体被神格化,时间被用世所罕见的各种各样形式加以崇拜。这一由公众共奉的宗教,本质上却又是高度秘传的,由一个组织严密的包括天文星象家、数学家、先知预言家和精通仪式者的祭司集团掌握和诠释。随着它与社会生活越来越复杂地交织一起,则又派生出世俗的力量参与诠释和主持,这也就是巫王共源的文化史一般规律在玛雅的体现。

  10世纪以后的后古典时期,政治与宗教的联姻日见明显,这或许也有外来军事征服导致宗教冲突、变异的因素。墨西哥中部来的托尔特克人带来了人祭和偶像崇拜等较低级的东西。据古典期各种雕刻的和平主义宗旨看(几乎没有人祭),那时的玛雅宗教必定是庄严堂皇的,而不会像人祭那样恶心残暴。在古典期这个玛雅文明黄金朝代,似乎也没有广泛使用偶像,无论是石头的、木质的还是陶制的。而我们知道,宗教发展到较高级阶段则会日益抽象化,日益针对人的心灵。比如说基督教就反对偶像崇拜,上帝无须经过世俗形象也能在人的内心生根。而中国先秦也是因为不崇拜具象的神灵才促进了理性主义、人本主义。

  以10世纪为转折,玛雅宗教略失水准。除了继续建造公共的大型宗教建筑和偶像之外,政治贵族、宗教祭司和社会要人们也在他们自家设立小型祈祷场所和私人的偶像,他们自己私下做祷告和献祭。他们的偶像实在太多了,显得神祇都不够用了,因为他们几乎把每一种动物或昆虫都做成一种塑像。

  一位17世纪的西班牙传教士在描写佩腾-伊扎湖畔最后一个独立的玛雅城堡塔亚沙尔(Tayasal)时写道:"他们的公共偶像,就像鳞次栉比的街道房屋一样多。"有人说玛雅偶像有10万个以上,甚至有人说上百万个。即使这两种说法夸大其辞、言过其实,但也不必细数,几乎所有当年游历过玛雅地区的著者全都同意有着巨大数量偶像存在。实际上,每个玛雅人,无论是贵要还是祭司,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全都有他自己私人的偶像崇拜物。

  在这一大群神灵中,许多是专职祭司的创造物,我们不妨称这种"创造"乃是祭司们欺骗人民的手段。普通玛雅人,那些种玉米的农夫用血汗换来了整个庞大复杂的政治、社会、宗教体系。他们认为他们之所以活着,是得了雨神恰克(chac)之恩赐;神一发怒,他们也就要遭殃了。这样一套观念及其在世俗生活中的功能,构成了玛雅人世界的"真实"。


各显神通的神,各有所求的人

  一位哲人说过,人因为有所求,才产生了神;人因为有所惧,才抬高了神。

  玛雅人的宗教信仰也同样遵循这样的规则。他们为自己各种各样世俗的愿望寻找超自然的帮助,这从他们献祭的方式可以得到证明。他们的献祭行为是为了讨好神灵,带有"等价交换"的色彩。他们献上食物、烟草、果子、蜂蜜、鱼肉、羽毛、兽皮、贝雕、玉器、挂饰等等,有时也献上活的动物,甚至活人血祭。至于献什么,往往与他们愿望的紧迫程度有直接关系。若是一般为了治病疗患、解决麻烦、打猎有获之类事情,那么献上一点食物、饰品也就可以了。若是为了请神灵关怀大事,如洪水、瘟疫、蝗灾(频繁发生)、饥荒等等,那么就不惜流血了。尤其是向雨神祈雨,更是非人牲献祭不可。

  为了人神之间的这种"等价交换"关系,无论个人还是整个部落都发展出一套适合需要的仪式。通常每个仪式都要经过六个阶段。(1)先行斋戒的节欲,包括对主祭祭司和本人暂时禁忌性生活,这是精神上洁净的象征;(2)预先通过祭司占卜来择定吉日,玛雅观念中每一日都由特定的神灵专门分管;(3)先行驱逐参加仪式礼拜的人当中的邪恶精灵;(4)对着崇拜物焚香;

  (5)祈祷,向神灵提出要求,等到开列完"货单"之后,就该轮到"支付货款"了,于是第(6)项是献祭。献祭的最为虔诚做法,当然少不了用鲜血。牺牲流出的血涂在神灵偶像的脸上。涂血的恶习常常使得祭司们污臭不堪,因为他们自己也涂血,以致他们的头发常因凝血而板结,像乱蓬蓬的令人恶心的臭拖把。

  大多数玛雅宗教崇拜仪式都是以酒宴告终,通常烂醉狂欢是必不可少的尾声。这表明,神灵听取了人们的诉求,显示了神通,人们也就心满意足,要好好庆贺一番了。

  人们需求的多样性,也就使得神灵五花八门。玛雅各种级别、各种法力的神灵多如牛毛,几乎每一个事物都有它自己的神灵。当然,在这庞大的神族里,最有力量,最常被人祈求的神灵并不太多。也就十来个神祇参与大多数崇拜仪式,而其他神灵只限于在特殊的场合或为特殊的需要才被求助。

  让我们从存世的几种玛雅经卷,即本书《焚书不尽,智慧千古》节所列的几种,看看究竟哪些神祇构成了玛雅神系的主干。根据在经卷抄本中的出现频率,共有10个神祇地位显赫。

  胡纳伯·库(Hunab Ku)是创世神,但这位造物主被架空了,他对人们生活无甚影响,也许是太遥远、太抽象了。玛雅人倒是对这位造物主的儿子--造人的天神伊扎姆纳(Itzamana)特别崇拜,他在仅存的几部经卷中就出现103次。

  天神伊扎姆纳似乎是位上了年纪的男性,没有牙齿,脸色古铜,长着引人注目的罗马式的鼻子,间或有胡须(见图9)。玛雅建筑浮雕上,或者单刻他的头,或者专刻他所代表的那个日期的符号(Ahau),代表着主宰。他是Ahau这一天的保护神,这一天是20天周期的最重要一天。他是昼夜的主宰,太阳神(Kinich Ahau)可能只是他的一个表象。他是玛雅文字的发明者,也是尤卡坦各地命名并划分区域的最高祭司,这听起来颇像中国神话中"禹平水土,主名山川"(《尚书·吕刑》)或"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左传·襄公四年》)那个或巫或王的大禹。伊扎姆纳还是历法和编年方法的发明者。另外,由于他常常对付灾荒病害,故而就以药神的面目出现。总之,他对待人们是非常友善的。慈爱的父亲,玛雅人需要他在天上照看自己。

  雨神恰克(Chac)是一位后来居上的保护神,他大约是后古典时期从墨西哥中部"移民"来的。他的形象特别,长着安徒生童话人物匹诺曹那样的尖长鼻子,弯曲的长撩牙一前一后伸出来,头饰是打结的箍带(见图10)。他的名符是一只眼睛,边上一正一反的空心"T"形,代表眼泪,代表雨水、丰饶,代表Ik这一天,他是该日的保护神。他是风神、雷电神、丰产神、农业神。他不仅代表着生长,甚至直接代表了玉米地。那个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红黄黑白四个大缸里取水行雨的善神就是他恰克。由于与玛雅人农业生产息息相关,它受到的崇拜最多,存世经卷里218次出现他的名。

  谷神吁姆·卡虚(Yum kax)出现98次,也相当重要。他的形象年轻清秀,通常用玉米作头饰(见图11)。他是个勤俭的神,有时又是森林之神。他有不少敌人,这大概也是玉米生产时常遭遇自然灾害的实际情况在观念中的反映。这位谷神头饰有不少变体,他出现的场合也千变万化,和雨神在一起时象征着受到庇佑,而与死神同在时斗争一定很激烈。

  死神阿·普切(Ah Puch)88次露面。他的形象比较可怕,骷髅头,无肉的肋骨,多刺的脊柱(见图12)。假如他穿上衣服,则有黑圈圈来代表腐烂。他的头上颈上系着金质小铃铛,不知是何用意。他的名符有二:一是闭目的头像,象征死亡;另一个是没有下颚的形象以及杀牺牲的刀。他的保护日是Cimi;他是第九层地狱的主宰,一个十足的坏神。他总和战神、人牲的符号一同出现,或者与猫头鹰等被认为是罪恶凶兆为伴。他在病人房前徘徊,为的是猎获可怜的人。

  北极星神夏曼·艾克(Xaman Ek)61次出现,他的鼻子形状扁平,名符就是他的头像,颇似猴头(见图13)。他被视为商旅的指南(实际是指北)。无疑这是一位好神,玛雅历的Chuen日归他保护。

  黑战神艾克·曲瓦(Ek Chuah)是黑色形象,他的下唇肥大下垂,嘴外圈总是红棕色(见图14),他的名符是黑圈的眼睛,黑色自然是代表战争。他的性格具有两重性:作为恶神,他手持利矛,在洪水灾难和惨酷战斗、杀俘活动中出现;作为好神,他像个背着货物游走各地的商旅,大约古代玛雅贸易是武装贩运。他相貌有时长得像北极星;他保护着可可的种植。为他举行的仪式在Muan月份。

  经卷中还33次出现战争、暴死、人祭的神,他当然总是与死神有关。他的眼眶边有黑线,一直伸到脸颊(见图15)。他的名符是头像,前边的符号是玛雅数字11。他的保护日是Manik,他的标志是握紧的手,代表抓获了战俘或献祭的人牲。在那些临祭场面中,他与死神一同出现。作为战争之神,他一手执火炬烧房子,一手用剑拆房子。他是战争、暴死、人祭三位一体的神祇。

  风神(见图16),可能就是玛雅-墨西哥著名的文化英雄库库尔康(Kukulcan)。他在后古典时期出现,是一个部族强人被神话化的结果。他与雨神一同出现,为雨神扫清道路。这个好神庇护玛雅历的Muluc日。

  还有一位水灾、纺织、怀孕、月亮女神(见图17),她叫伊希切尔(Ixchel)。这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太婆,她的小瓶子里盛满洪水,她一发怒,就对人类进行谴罚,向大地倾倒,我们从大地为水灾所灭图中可见其威力。但她也有善意的一面,作为天神伊扎姆纳的配偶,她代表月亮。太阳神、月亮神正好匹配。从她掌管纺织一事看,她又是创造发明神。她被画得充满敌意,头上有一条扭曲盘绕的毒蛇;她的裙衩上有交叉骨头的恐怖图案;她的手和脚又像凶猛动物的利爪,所以她又被称作是"虎爪老妪"。

  玛稚人常常提到自杀女神伊希塔布(Ixtab见图18),对于自杀如此重视不无原因,可参见《天堂之门为谁而开》一节。她的性别特征极为鲜明,夸张地描绘了她的胸乳。她的双眼紧闭,意味着死亡;脸颊上的黑点,代表着腐烂。尸身死亡了,但她的灵魂却被天堂上垂下来的绞索接走了。

  玛雅的神灵的象征意味,包罗万象。我们首先应该想到,种种关于神灵的"说法",无非都是关于人自己生存境况的"叙述"。不仅玛雅人有着各种各样的欢乐与苦恼,世上所有活着的人、曾经活过的人也都是如此。所以,无论玛稚人也好,其他古代民族也好,甚至现代许多人,都寻求某种超自然、非现实的信仰力量来支撑。这里并不必要匆匆地论出是非,这里仅仅只须对一个"文化事实"作出确证--它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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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4+9=13

  玛雅人的世界里有许多神秘的数字。外人不明就里,乍看之下,真不明白他们特特意意、煞有介事的专选数字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性。

  人们特别不理解祭祀历一年260天的周期,这又算哪一路数、什么家法呢!260天既不是雨季或旱季的长度,也不是太阳运行高度的周期,甚至都不是人类怀孕期的长度,太阳系也没有一颗行星按这样的周期运转。

  原因仅仅在于260是20与13的乘积!2O是玛雅人基本的计算单位,这一进位制的来源恐怕与扳十个手指十个脚趾的动作大有关系。而13的重要性与其说是自然的原因,不如说是宗教的原因。尽管月亮在一年中绕地球公转12圈半,盈缺圆亏将近13次,但是天文知识达到那么高水准的玛雅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这0.5圈的。他们着迷于13这个特选数字,是因为他们早已经把天分为13层了。

  要理解玛雅13层天堂,则还要知道玛雅地狱分9层。天堂和地狱是孪生联体儿,谁也离不开谁。没有地狱观念,何来天堂向往。所以,13必定要和9放在一起,才能看出意义来!

  我们有限的常识已告诉我们,这两个数字可是非比寻常。印度吠陀诗中3个天、3个地、3种大气,一共9个世界;西方人避13如瘟疫,中国人视9为大吉祥,似乎与玛雅人对这两个数字的印象来个大颠倒。文化就是颠来倒去,没准儿在什么时候犯哪一股邪劲儿!且不管它褒贬爱憎的情感取向如何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轨道,说到底,世界四大主要文明区居然都对13和9这两个数字发生了这么大的情绪反应。岂不该好好清算一下。

  然而何从下手呢?我们也扳扳指头,列列等式,原来一旦缺少4,则9和13还联系不上。4又是什么样的数字呢?

  数学家说,4就是4。

  文化人类学家却说,4这个数具有极高的神秘意义。"几乎在一切红种印第安人部族里,4及其倍数都具有神圣的意义,因为它们专门涉及东南西北四方和从这四方吹来的风,而且希腊人划各端相等的十字,也是4这个数的自然崇拜的标记和符号。"①十字架代表了4,这样一来,4的文化覆盖面可就真是够大的了!埃及金字塔的形象也不会让人忘记4这个神秘数字。最最说明问题的是,玛雅人建造了成千上万的"金字塔"形坛庙,无一不是从4面向上递增阶梯;唯一一座圆形天文观象台,也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了观望的窗口(还有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窗口)。

  玛雅宗教中最受爱戴的雨神,备有4个大缸来储存雨水。管东方下雨的大缸是红色的,管南方下雨的是黄色的,管西方下雨的是黑色的,管北方下雨的是白色的,雨神行雨之时,绝不含糊,明确具有方位意识,分别从不同的大缸中取水施雨。

  玛雅宗教中时常举行的人牲献祭仪式,也要有4名助祭祭司,他们在高高的金字塔顶上,各自按住人牲的四肢。玛雅绘画在描绘这场面时,不管篇幅是否狭小,通常都会一个不少地把这4位祭司一一画全。

  4这个数被认为是北美南部、西部以及中美洲地区所出现的复杂变化、扑朔迷离的数字神秘主义的基础。例如蒲埃布洛印第安人,他们的宗教仪式要持续9天,然后再加上4天狂欢,合起来正好13天。图查安人的仪式要是讲究起来,则要持续20天。

  玛雅人260天的祭祀历,顾名思义,正是专为宗教仪式活动所设。13个月实际正是13套仪式,每套20天。每个月都是由各不相同的神灵率领的,在这个月的20天中是轮到这个神值班;那个月就又由那个神当值了。

  4,9,13,三个最为重要的神秘数字构成了玛雅文化最具象征性的部分,贯穿在从高大坚固的金字塔到虚无飘缈的天堂地狱等等一切方面。如果说一个社会的文化可以有它的基本表达式的话,那么玛雅就是--

  4十9=13


真理与痴想

  大多数接触过现代玛雅人的学者都认为玛雅人很聪明。据他们回忆说,玛雅人走在路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不会放过道路两旁发生的任何动静。此外,他们的记忆力和想象力也是惊人的。而这些得高分获好评的优秀人种品质不仅仅表现在学者们带回的一大摞一大摞巨塔伟坛、神庙石像的照片中,还体现在学者们半带好奇半带神秘地转述的玛雅迷信当中。

  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和富余劳动力去完成那些堪称世界奇迹的工程,说明玛雅世界虽然没有金属器具的大生产,但文明程度、消费者与生产者的比率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那么,玛雅人以同样天赋的智慧在空余时间探索自然万物中的因果关联,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迷信总是和人类对天文、地理、数理、人文的最初探讨、最初智慧携手而来。早期人类对它们深信不疑,把它们视为同其他生活常识。自然知识一样对人们生存非常重要的经验,认真遵行,并且代代相传。

  从现代人的角度看,迷信之为迷信,是因为这些事物的人为联结不存在确实可证的相关关系,更谈不上因果关系。然而,所谓"确实可证"也不过是个受人类认识程度局限的概念。在伽利略的自由落体定律提出之前,亚里士多德得自于日常观察的理论联结也从未受到过非议。在弗洛伊德"恬不知耻"地声称幼儿有性意识之前,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认为小孩子是个无性体。

  当然,在人类认识史上,最难认识的是人自身。物理世界、化学世界、甚至生物世界都在人类的刨根问底、解而再剖中逐步透露出种种"确实可证"的因果规律,可就是人自己的思想、感受、命运,生老病死、婚恋嫁娶,始终困扰着每个有幸来人世走一遭的人,却还没有个世所公认的"命运元素周期表"什么的,让人自豪自豪。

  这些个永恒的母题在标榜科技的今时已成为未来科学奖获得者们的课题,等待着比手术刀、电极探针更先进的科技产品的切割。而与此同时,又已为广大不知内情也不想知内情的人类大众所不齿。哲学、心灵感受、美感、宗教,对大多人来说都成了与生活关系不大的东西,只有那些半疯半痴的人才去想的问题。然而话又说回来,人们对梦、兆、死、运的关心和解释却从未真正消逝过,各种释梦、释兆、释生死、释运命的说法,不管是否"确实可证",始终在不同规模的人群中流传。

  玛雅人的迷信(不可确证的坚信、执迷不悟)也集中在这些方面。比如梦,如果一个人梦到自己遭受拨牙之类的剧痛,那么他的一个近亲就快死了;如果梦中的痛楚较轻,那么将死的是他的一位远亲。梦到红色的土豆预示着婴儿的死亡,梦到黑牛冲进家里或梦中摔碎水罐,都预示着家人的去世。现代精神病学说,梦确实有预警征兆的功用,现代医学还发现梦是人体生理系统的警示器,不过,即便用这样堂皇的"学术理由"也只能模糊地解释梦中痛楚的预告作用,而红土豆、大黑牛还是太具玛雅地方色彩了,域外人是无法承认其普适的真理性的,只好认定为迷信,姑且说给大家听听。好比《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让人无法置信,又引人入胜,有时觉得假如真的生在当时当地,信也就信了。

  再如命。玛雅人认为如果把火柴掉地下了,火柴仍能继续烧,就是个好运的兆头;假如火柴掉下后能一直烧完那就表明把它掉下去的人一定长寿。打猎人如果把打到的鹿的鹿头、鹿肝或鹿肚卖掉,就必定会在日后遭厄运。由此还引申出一些诅咒他人的恶毒办法,比如想害某个猎户交厄运,只须向他买些鹿肉,再把骨头扔进井里。

  迷信大多涉及人们最关心的事情,人们常常因为太想在这件事上交好运获成功而不愿冒险违反一些很容易遵守的小原则。这也是许多关乎人生大事的迷信经久而不衰的一个主要原因。谁也不愿为检验这些原则的真伪而冒断送自己人生幸福的险。

  婚姻迷信就是这类几乎天然具有"颠扑不破"特质的一种。玛雅人选用的居然是房间里最不起眼的扫帚。据称,扫帚扫过男孩的脚会使他娶进个老年的妻子,扫帚扫过女孩的脚则会让她嫁个老头。可以想象,玛雅妈妈们打扫房间时,一定不会有她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屋里捣乱。

  另外,还有一些一般的征兆,仿佛中国老皇历里的"宜"与"不宜"。比如看到蜻蜓飞进屋,猫咪洗脸,蝴蝶高飞,都表示有客来到。玛雅历中20天一个月不同的日有吉日凶辰之分。平常玛雅人看到红眼睛的绿蛇、大得出奇或小得出奇的鸡蛋,听到猫头鹰叫,都是凶兆。每家每户门前放上些装食物的葫芦,家里几口人,门前就放几个葫芦,以祛病消灾。这些说道和中国民俗讲跳眼皮预兆吉凶等说法有共通之处,很难排除人所受暗示的影响。

  关于天气的许多征兆则介于迷信与科学之间。比如,燕子低飞有雨,高飞则放晴。玉米叶薄预示冬天较暖和,叶厚预示寒冬。玛雅人还把蝉看作是非常重要的天气预报专家,根据它的活动来确定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烧田活动。这些做法和说法,和中国古代流传久远的谚语一样,其中确有人类观察思考经验智慧的结晶,在人类掌握一定生态学规律的今天,是可以理解并接受其"确实可证"性的,但在不久之前,也曾被斥为伪科学一类而遭到嗤笑。

  同样,对于玛雅人留下的文字、数算、历法、建筑、天文等成就我们现在称之为灿烂文明、早熟智慧;而对于他们留下的释梦、释兆、释生死、释运命的说法、做法,我们是以文化手段、甚至冠之以迷信来介绍的。当我们在用我们的真理标准、真知标准去衡量一个过往民族对生活、对自然的思考和解释时,焉知这些标准、甚至把握这些标准的我们有多少真智慧?


通神者说神

  玛雅文献的研究史上有两本奇书。一本是《基切-玛雅人的圣书波波尔·乌》(The Popol Vuh Of the Quiche Maya),另一本是《契兰·巴兰》丛书(Chilan Balam)。

  第一奇,奇在玛雅文献的湮没不闻。西班牙殖民者入侵玛雅之后,不仅在军事上与玛雅人的反抗展开较量;并且在文化上,两个民族也发生了冲突。西班牙人信奉的天主教教义与玛雅祭司集团所代表的信仰格格不入。结果,西班牙军队的随军主教迪那戈·德·兰达,竟然策划了一次大规模的"焚书坑儒",1562年他下令将所有玛雅书籍付之一炬,并将玛雅祭司全部处以火刑。玛雅祭司集团全权掌管着用象形文字记录的玛雅历史、文化知识,他们是玛稚社会的知识阶层。兰达这么一烧,致使玛雅历史文献只剩下四本幸存的手稿,同时,有能力识读和书写象形文字的祭司全部遭到杀害,致使那些幸存的真迹成为天书,至今无法破译。有志于研究玛雅历史文化的学者不得不另辟蹊径,从西班牙人留下的文献中捕捉玛雅的影子,甚至于那个下令毁灭玛雅文献的兰达主教,居然也成了玛雅史料的主要见证人之一。

  西班牙人毁灭玛雅文化的做法如此决绝,主要原因(据他们自己的说法)是认为玛雅人的神祇、文字太像魔鬼所为。也许潜意识里也暗自惊异于他们完善的知识体系,虽然异于西班牙人熟知的常理,却也是匪夷所思,奇特而高度发达。这使他们心底发怵,感觉到一种文化上的威胁。

  可惜,玛雅社会的严格分工使普通百姓完全无法接近这些文字。西班牙人处死了占玛雅人口一小部分的祭司,就相当于在中国把所有的儒生包括识字的一切人全都处死了。于是,虽然玛雅人一直守着自己的语言、守着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直到今天;然而却没有人能看懂自己民族的文字、自己祖先留下的史书。那幸存下来的四本文献分别收藏于欧美不同国家的图书馆或私人手里,只能作为一种古董供人观赏。

  出于这上独特的原因,其他文献的价值都被逐次抬高了。其中被认为最有价值、最接近玛雅文化原型的,就是本节开首所提的那两本书。

  第二奇,奇在这两本文献资料的玛-西结合。今天能够读懂的玛雅研究文献全部出自当年的西班牙统治者之手。兰达主教本人就写下了许多玛雅见闻。当然,这类记录必定会有许多歪曲和臆断,但在资料奇缺的情况下,也成为最常引用、最有权威的资料来源之一。这实在是玛雅的悲哀。

  《基切-玛雅人的圣书波波尔·乌》是1688年由编年史家弗郎西斯科·希门尼斯译成西班牙文的,基本保留了原文本的内容。相比较那些由西班牙人撰写的《尤卡坦编年史》、《玛雅人编年史》之类,参考价值更高些。当然,后者成书于征服时期开始后不久,并且还可以同有关文物、口传文化相互参证,也是玛雅研究的重要资料来源。但是,和《波波尔·乌》一书相比,参考价值的位次还要略往后排。

  《契兰·巴兰》丛书的产生较富戏剧性。它起源干西班牙传教士的传教目的,最后却变成保存玛雅文化的重要工具。真是歪打正着。西班牙人入侵、征服的尘埃刚刚落定,天主教传教上们就尝试让玛雅人接受西班牙语。他们想用西班牙文本教玛雅人认字,让玛雅人口说自己的语言,但记录书写时完全采用西班牙文字系统。他们希望以这种方式最终促进玛雅人向天主教皈依,让他们慢慢摆脱魔鬼的异教以及附属于那种异教的一切。

  当他们开始实施这一做法时,还有一个因素增进了他们的信心。西班牙人发现,用西班牙语记录玛雅语言,在音系上只须添加极少的音素。确切他说,只需在西班牙语音体系中加上两个音素,一个是葡萄牙语中的调,发音如同汉语的"西";另一个采用创造的符号つ来表示,发音如同汉语中的"兹",现在这个古怪的符号被dz取代。加上这两个音,西班牙语的字母表就完全可以为玛雅语记音了。西班牙人的这种文字改革很像给象形文字引进表音的拼音系统。所不同的是,他们将玛雅人的文字系统毁掉,把自己的字母拼写系统强加于人。实在是强盗相。

  所以,玛雅人在无奈中采取了"曲线救国"的办法。那些原来希望被用来为天主教张扬教义的西班牙字母,现在被用以记录玛雅人的历史和文化。玛雅人真的将它们变成自己语言的新的记音符号系统,用它记录和传承自己的文化。《契兰·巴兰》丛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这套丛书是由许多村庄各自的史书组成的。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用欧洲人的纸张、西班牙文的字母,写玛雅人的语言,记玛雅人的历史和文化。

  玛雅自己的文献已经没有人能看懂;现有的玛雅文献全都是用西班牙字母写的。然而,最奇的还是玛雅文献中留下的内容。所谓Chilan Balam,直译是预言家、美洲豹。预言家指玛雅祭司集团中的一种,他们能经常与神沟通,将神的启示或谕告传达给人们;他们还能占卜,预言未来的天上人间之事。美洲豹是玛雅神的化身,它象征着神藏的神秘的东西。整个书名可以意译为通神者说神,讲解各种神秘的知识。它可能是那些幸存的掌握文化历史的玛雅人,向他的同胞讲述自己民族古老的知识。以前这些知识是贵族和祭司阶层的专利,千百年来都是用象形文字记录在图谱上的。现在,说书人未变,但改成了西班牙语记音,内容也大致地保留下来。

  《契兰·巴兰》丛书有许多本,每本都是写某一个村镇。比如,《马尼的契兰·巴兰》(The Book of Chilan Balam ofMani),就是在马尼村写成的。现在知道的有十一、二本《契兰·巴兰》的片断,最重要的几本分别是马尼(Mani)、提兹明(Tizimin)、除马那尔(Chumayel)、卡乌阿(Kaua)、伊西尔(Ixil)、涂斯伊克(Tusik)等。

  这些文献的内容非常丰富。有预言、神话、祈祷,有首领的考试、仪式,有天文学资料、咒语、歌曲,还有时事记录(比如,处决、流行病等),最重要的是,还有对玛雅古代历史的编年概述。文体、资料来源也很复杂。由于它们毕竟是西班牙征服之后的产物,而且经过了语言上的转记,所以,将这些混杂文集中的所有记录都当作玛雅文献的原件,是过于草率的。但是,目前学术界一般都认可其中的编年史记载,认为这是对一些图原件内容的抄录,而那些原件已经失传。至于其他内容很可能是抄录、回忆和口传文化的综合产物。

  《波波尔·乌》是以西班牙史家的眼光编译成的,因此,它不仅记载了书中原有的许多玛雅神话和史诗,而且也多少反映了外来文化人对玛雅文化古迹的观察心得。从形式上讲更为规范有序,从内容上讲也更加连贯易懂。

  总之,这两本意外地成为玛雅文献核心的奇书,成为学者们参考最多的资料。

  这两本书,虽然有这样那样毫不搭界的特点,但是在性质和内容上具有一种共性。一本是圣书,另一本是占卜者的预言。它们都是得自于玛雅祭司集团的真传。正是因为这个具有专业性的来源,增加了它们的权威性。这两本书包含了文化人类学家们最关心的玛雅文明的核心部分,那些已被时间淹没或已被西班牙入侵者毁掉的部分。书中记述的那些久远的神话、编年的历史大事、天文学知识、以及那些曾一度秘传于小圈子内的仪式知识,是无法在现代玛雅人的生活中观察到的,也是最有价值的。

  当年由玛雅人中的通神者秘密记录、讲授的东西,在外族入侵者强权蛮力的逼迫下,成为永远的秘密,或者公开的秘密。当年在玛雅人心目中神圣超凡的东西,在今天的文化研究者眼中,正好是解开玛雅文化之谜的一把关键的钥匙。历史由这么多偶然事件组成,重新发展一次,也未必是现在的格局。当年的通神者精心构建、维护起玛雅的"神",今天的研究者费尽心机要去抓往玛雅文化的魂。这些文化的制谜者和解迷者,谁能预说这些历史的偶然?


国旗上的克沙尔鸟

  危地马拉的国旗上绘有一只振翅欲飞的克沙尔鸟,国家发行的纸币上也有它的图案,甚至市值单位就叫克沙尔。

  克沙尔鸟是中南美的特产,与玛雅人有着不解、缘。这种鸟非常美丽,它长着彩色的羽毛,胸脯洁白如雪,最可爱的是那蓝绿相间、高雅华贵的长长尾翎。古代玛雅贵族和祭司就用这美丽的尾翎作装饰,它成为这些政治领袖和精神领袖高贵品质的象征,成为他们高贵形象的一部分。

  克沙尔鸟生性刚烈,宁可死去,也不愿被囚在笼中。它的这一性格,成为玛雅人热爱自己的文明,反抗殖民压迫的象征。伟大的古巴革命家兼诗人何塞·马蒂在危地马拉漫游时,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克沙尔鸟之至美,乃是它决不屈从任何人。"这并非无惑而发,原来还有一段英勇悲壮、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

  1523年末,西班牙殖民强盗埃尔南多·科尔特斯派他手下上尉军官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征服玛雅人。他带领由骑兵、步兵、炮兵组成的殖民军耀武扬威地向玛雅人居住的地区进发,不料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

  克沙尔鸟意象除了表面这层坚贞不屈,它还有什么深层的意味吗?换言之,我们应怎样通过它来透视玛雅文化心理呢?

  让我们把目光再次投向数百年前那血与火的战场。在传说与神话的虚光里,原来英勇悲壮同时也是不忍正视、不堪回首的耻辱。阿尔瓦拉多上尉属下只有120名骑兵、300名步兵,战马173匹,大炮4门,另外还有一些已归顺的持拉斯卡拉和乔卢拉人。与之对阵的是7万玛雅大军,这真是众寡悬殊的对比。然而,玛雅人却遭到惨败。神话般的英勇不屈意象的背后,却是屈辱地被征服的事实。

  玛雅大军首先在第一回合就败给西班牙人的军事计谋,他们被诱骗到平原开阔地带,这是便于骑兵驰骋、火器施展的有利地形。阿尔瓦拉多把弱变成了强,玛雅人却把强变成了弱。他们的文明没有给他们以近代军事武器的知识,却给了他们神灵崇拜的观念。他们没见过火炮,甚至对骡马也一无所知。炮火轰鸣自然地被看成天神施威,骑兵也被当成半人半马的天兵天将。按理说1523年时的所谓军事优势也真有限得很,西班牙人使用的还是长矛刀剑,直到16世纪后半时才产生枪弹,17世纪才发明把弹丸与装火药结合起来的办法。前装式滑膛枪装弹时,先要咬掉纸弹壳的底盖,向药池内倒少许火药,余下的由枪筒口倒入,再推入弹丸和纸壳。真是不胜其烦。史料表明,即便是很原始的火绳枪,殖民军也没有几支。

  这就给我们头脑中先入为主、笼而统之的印象提出了挑战。玛雅人并不是败于军事技术上不如人,而是败在心理和文化的战场上。7万大军敌不过区区几百人这个事实,当时怎样刺伤了玛雅人的心灵,我们可想而知。

  我们从经过文化"文饰"的克沙尔鸟意象中,可以找到某种属于玛雅文化传统的东西。正像克沙尔乌千百年来作为玛雅祭司头顶的标志那样,寻求安慰与解脱的愿望也找到了玛雅神灵世界这一象征。以克沙尔鸟为中介,古代玛雅人从宗教中寻找庇护、慰藉的努力,就与近代玛雅民族从神话般的意象中寻求精神寄托、解脱与升华的努力,达成了千年一系的完整统一。

  心理学告诉我们,人总要在"事实"与"认知"之间找到某种平衡。当惨败、被征服的"事实"与玛雅人自尊自爱的民族情感发生矛盾时,当"事实"无法更改时,他们就不自觉地试图改变"认知"。神话般的克沙尔鸟飞升而去,给黑暗的"事实"涂上了亮色。

  现在的危地马拉,是古老玛雅民族的发祥地之一,也是通向玛雅其他地区的必经之路。在这里,玛雅文明与西方世界悲剧性地相遇了。头戴翎盔,手持盾牌的玛雅武士,用弓箭、石矛这样的原始的武器,与西班牙殖民军血战。军事上的失利是无可避免的,然而他们在酋长特库姆-乌曼的领导下,前仆后继,屡败屡战。

  在一次空前惨烈的战斗中,特库姆-乌曼牺牲了。悲恸的玛雅人说,他们的酋长化成了美丽的克沙尔鸟飞升而去,他的鲜血染红了克沙尔鸟洁白的胸脯。这个满含深情的传说,安慰了玛雅人的心灵,也显示了他们不屈的民族精神,成为今天危地马拉这个中美玛雅国度的优美神话和永恒意象。

  一个文化,说到底就是营造出了它自己的"意象"。

  在中美几个玛雅国度中,无疑危地马拉是最值得骄做的。玛雅文明最辉煌的岁月是在这块土地上度过的,古典时期遗址蒂卡尔(最大的玛雅城市)在危地马拉的境内,直到今天,玛雅后裔在这里有着最高的人口比例,几近六成。所以,作为现代政治国家的危地马拉,特别地看重自己作为玛雅文明国度的特征,特别地把克沙尔鸟意象作为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的象征。

  -------------------  ①Buckland,"Four as a Sacred Number",J.A.I.,xxv.PP.96~9,引自《原始思维》(〔法〕列维一布留尔)第205页,商务印书馆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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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3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玛雅 存亡绝续

古老的回声
  墨西哥总统洛佩斯·波蒂略说过:"活的、古代的、目前依然纯洁的玛雅语,可以在我们国家其他地区通用,这将使我们能够传播财富、节奏、古老的知识、生活。玛雅世界古老的回声在这部字典中得到新的反响。"

  这段话是波蒂略总统1979年12月接见《玛雅语…西班牙语字典》编纂人员时说的。充分肯定了玛雅语言在历史上和现代生活中的伟大意义。这部字典是第一部大型的玛雅语言工具书,是由成立于1937年的玛雅语研究院的终身名誉主席、尤卡但人类学和历史研究所创始人阿尔弗雷多·巴雷拉·巴斯克斯,于1974年开始主持修纂的。这是语源学家、语言学家和语音学家对古代玛雅象形文字和现代玛雅民族口头语言进行多年研究的成果。全书1500页,收词45000余,注释20万条,可谓宏富。但它未收目前已经不用的词语,因为古时的词语如何读音已不可考稽。这项语言研究仍在继续。

  玛雅语言对于玛雅文明的意义之大,自然不言而喻。

  玛雅地区在古代或在今天之所以是同一个单位,主要原因是其共享同一种语言。语言保证了说这种语言的人民的民族认同。今天我们辨别玛雅遗民的主要标准就是看他们使用的语言,玛雅语使玛雅人与中美洲其他印第安人区别了开来。

  玛雅人热爱自己的民族语言。现代玛雅人坚定地维护着母语,几乎很少有人学说西班牙语,更不用说英语了。幸亏有这种语言上的延续性,我们才有可能聆听古老玛雅世界的回声,找寻古代文明的踪迹。

  玛雅语目前的状况,正反映了玛雅古代文明的一些特征:既同一又多样。古代玛雅土地上"诸侯林立"的政治版图,在现代玛雅语言方言众多的现象中就不无反映。

  玛雅语通行的地区有墨西哥的尤卡坦、坎姆佩奇、昆塔那罗,洪都拉斯的科罗扎尔、奥兰奇沃克和艾尔卡约,以及危地马拉的佩腾。根据《新不列颠百科全书》的有关条目,还包括伯利兹和萨尔瓦多西部地区。

  玛雅语系内包含各种方言。在玛雅古典时期,很可能是由一种产生于南部高地的语言,逐渐向北渗透,最后遍及整个尤卡坦半岛。虽然各地方言变体自成体系,但根本上都出自同一母语系统。

  如果考虑到殖民地宗主国语言在中美洲蔓延的广泛程度,玛雅语言在地域上的封闭性确实令人惊奇。玛雅人在他们久远的历史上,似乎习惯于小国寡民的聚居生活,很少大举向外扩张。西班牙入侵之后,大多数玛雅方言仍然保留在原有的相应地区。很少发生人们想象中的人口迁徙现象。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于尤卡坦半岛上的地理环境。这里山脉走向、几个山系自然地分割出不同地域,相应地,方言的划分也表现出一定的牢固性。

  当然,真正的原因也许还在于其语言本身。玛雅语言是一种多词素语言,它的一个单词相当于英语或法语中的一个句子。这种结构同汉语非常相像。从词汇来看,它不同于其他中美洲的语言。玛雅词汇的词形变化不含任何语义因素,使用的规则也非常有规律,很容易辨识。所以,只要基本区分出其中的主要成分,也就是说,区分出名词、形容词、及物或不及物(有无动作效果)的动作词,以及它们相应的冠词和介同,即可以找出句义。而西班牙语中词汇的变化形式要复杂得多。

  不过,无论怎么说,西班牙语还是在许多方面影响了玛雅语。这种影响涉及词汇、构词法、语音、句法的各个方面。

  语言是始终处于动态发展中的。虽然一种语言的音系、文字、句法、构词法确定后,其自身就会成为一个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实体,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但是,语言的存在毕竟无法脱离使用它的个体。而个体语言获得的过程既取决于外界语言环境所提供的词-物联结,又取决于个体指称客体的愿望、模仿学习、同化于约定俗成的语言习惯、顺应外界变化、调节内在语言认知系统,等等的个性特征。一个民族在文明的发展、社会生活习惯的改变、以及外来语言的影响下,其语言中反映出来的相应变化是必然的。

  然而,一种语言在面临其他语言的冲击时,保持较强的相对稳定性,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它的自我完善性。就像汉语,具有比较成熟、完善的体系,在与其他语言交融的过程中,吸收、同化其他语种的能力比较强。玛雅语言跨越数千年,在民族主体的政治统一性受到重大打击、民族文化受到多次摧毁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像玛雅文明主体那样面临灭顶之灾,反而继续流行于原来的地区,甚至突破外来语种的夹击,至今通行于中美洲的广大地区。

  现代玛雅人应该为这一古老的回响而感到骄做。玛雅人理解世界的独特方式,玛雅文化解释世界的智慧成就,玛雅人辉煌的历史传说,全部都蕴含在他们的语言之中。语言是一个民族、一种宗教、一种文化赖以存在、赖以留传的手段和标志。来自外部世界的专家学者,只是在发掘出玛雅古城遗址之后,才了解了古代玛雅的存在。而对于现代玛雅人这个民族来说,玛雅语言的存在和通行才是最有意义的。

  玛雅古城及它们锁住的古代文明之谜,若要真正被解开,也还需要我们走近玛雅语言,先去打开这个文化传播媒介所锁住的谜。


焚书不尽、智慧千古

  成千册的玛雅文化典籍被西班牙宗教狂们付之一炬,这种狭隘与偏执暴露了西方文化那最不光彩的死角。当玛雅人好心好意地把自己文化经典中的宝贵内容讲解给大洋彼岸来客们听时,他们万万没想到自以为圣明的天主教徒原来在一些基本知识方面还非常浅薄、愚蠢。

  玛雅经书中记载着精确的历法,比起教会认可的格雷戈里公历(通用迄今)要高明得多,每年误差才1分钟,也就是说大约1500年才差一天。玛雅人的经书中还记载着不止一次的大洪水,人类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洪水前数十万年,这与《圣经·创世纪》关于洪水的说法大相径庭。玛雅人对行星运行轨道的深刻理解,远胜于与上帝创世神圣地联系在一起的地心说。布鲁诺1600年还受到宗教法雇审判,被烧死在罗马的繁花广场,这就难怪1562年兰达主教要烧玛雅经书了。

  西方人被玛雅人那些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高深见识惊得歇斯底里大发作,就在他们口口声声指责玛雅经书为"魔鬼的勾当"时,他们自己真的干出了"魔鬼的勾当"。这回该轮到玛雅人被他们的所做所为惊呆了。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玛雅经文少得可怜,但总算没有斩尽杀绝,使我们还能一睹古玛雅经卷的风采。这些经卷是以榕树的内层皮和鞣制过的鹿皮为纸,用毛发制成的毛笔书写的,蘸取的颜料是玛雅人自己制作的,包括自、红、蓝、黄、咖啡等几种色彩。

  幸存的玛雅经文有4部,分别根据收藏地点或发现者来命名。(1)《德里斯顿抄本》:1739年,藏书家姚肯·克里斯蒂安·戈柴替德累斯顿王家图书馆从私人手中购得,其辗转易主的经历想必很复杂,可惜不为人知。这部抄本直到100年后才公开面世,1831~1848年出版的9卷本《墨西哥古代文物》,分三卷将其全文刊印。1880年德累斯顿图书馆又重新刊出了它的描绘本。共39页,各页连起来像折叠的屏风。内容涉及预言、新年仪式、金星运行规律、日蚀周期表以及天神伊扎姆纳(Itzamna)的生活图画等等。

  (2)《巴黎抄本》:1832年被巴黎国家图书馆收藏,但一直默默无闻,直到1859年才被最早研究玛雅文化的学者之一奥·戴波尼注意到,1872年首次公布。长1.45米,厚22厘米。

  (3)《马德里抄本》:又称《特罗一科尔特夏诺》,乃残卷,缺头少尾,一分为二。一部分于1875年获得,1883年发表;另一部分先已于1869年获得并发表。

  (4)《格罗里那抄本》:首尾缺失的残卷,仅余11页。这部手稿为美国纽约私人收藏馆藏品,直到1973年方由美国考古学家德·考尔公之于众。这样,一些较早的介绍,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以为玛雅经文抄本只有3部传世。

  这几部抄本形成于不同时期,《德累斯顿抄本》可能出自11世纪,《马德里抄本》可能是15世纪的手笔,《巴黎抄本》大概略早些。抄本,顾名思义,这些经书并不是玛雅最早文献的原件,而是祭司们在数百年中陆续抄录绘写的复制品。玛雅人的"纸张",经不住500年的考验就要变成腐灰,所以复制经文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能仅仅从"纸张"材质上鉴定历史的远近,而应相信这些抄本反映了玛雅人相当稳定不变的古老观念和传统。

  就是这仅存的几部抄本,尽管只占曾经存在过的经书的一个几乎可以略而不记的比例,却已经为我们窥望玛雅智慧开启了一扇美妙的窗门。其中有玛雅人农业生产和渔猎等经济生活内容,有关于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制度、服装、饰物的规定,有关于婚丧嫁娶时祭神仪典的记载,有关于迁徒和动工建筑的仪式活动的记载,还有关于儿童教育的,当然,社会管理制度以及祭司、武士、手工业工匠、商人、医生、巫婆等社会各色人等的活动都有所反映。

  上述说法,还仅仅是我们今天能够释读译解的部分。尤其是当我们想到玛雅人曾经取得了那么令人惊叹的"单项"成就。比如就说关于金星吧,他们已计算出其绕太阳一周需要583.92日,这个运行周期,1000年的误差率仅为一天。要知道这是玛雅人在欧洲人还没有哥白尼的日心说的时代,在没有现代天文科学仪器的条件下所取得的成就。再如玛雅人发明数学中的"零"概念,至少要比欧洲人从印度、阿拉伯人那儿学来早800年。这是玛雅人光耀千古的智慧,但同时也只是这智慧的一鳞半爪、吉光片羽而已。

  于是,我们完全可以设想那些尚不为我们所知的玛雅智慧成就,多得不计其数。传说在中美洲橇莽丛生的热带雨林中,深藏着玛雅人的"金书"。就像其他的玛雅传说曾经曲折地反映了某些事实那样,这也许就是我们对寻找千古不灭的玛雅智慧的巨大希望。


秘而不传

  在描叙玛雅文化的著作中,常常出现esoteric这样的形容词,表示玛雅人的宗教观念、学问知识大都处于"秘传"的状态。

  玛雅文化宏大精深,天书一般的象形文字决非外人所能了解,其书写与刻画的繁难复杂又岂是普通人摆弄得了!这套书写体系显然不够平民化,使用起来费时间,费脑筋,还费体力呢!

  我总想开宗明义地表达我的感想,从文化机制上说,玛雅人的精妙绝伦处,也正是其贻误自己的要害所在,这难道不是我们人类"智慧"症结的体现吗?一种智慧的发展也正是不智的滥觞,创造了一种可能也就剥夺了另一些机会,玛雅人没能尽早地离开令他们自我陶醉的美奂美轮的"天书",没能早些开始简朴的书写方式,没能更加贴近世俗生活的需要而用表义、表音的符号体系来记录大众的语言,就像中国人、欧洲人那样,于是,玛雅的精妙完美成了自己的障碍,以至于被西班牙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除了文字是秘传的复杂体系外,玛雅人一切值得骄傲的知识都是秘传的,为少数人掌握,由少数人传承。这些人是玛雅祭司。上层人士,贵族和祭司,把他们的子弟送入隔离的祭司学校,传授那些秘传的东西。通常权贵人物的长子继承其父的权利和地位,其他儿子很小就"入学"了,经过系统的秘传,相当不容易地成为新一代祭司。

  天才的数学算术,从发明"零"符号到大工程的建筑设计计算,都由少数祭司掌握。高深精密的天文星象学,理所当然是祭司们的专长,他们要与神灵对话,要制订历法、安排农事和其他一切社会生活,就必须具备秘传的通天本事。话说转来,即便现代信息社会日渐大众化的高等教育也只是涉及社会生产生活的常识层,真正精深的学问还须由少数人探究。人类能够使自己的一部分成员有条件超离出来从事探究形而上问题,乃是人类文明巨大进步的必要条件,甚至就是文明进步本身。玛雅人通过贵族祭司平民奴隶这样的社会等级,通过少数人的高贵化,通过专职秘授的方式,才达到了那么高深的知识程度,演奏出这个文明的华采乐章。

  然而,文明的悲剧就此埋下了种子。

  或许在人类坎坎坷坷的历史上,曾经被扼杀的文明之花太多太多,由于早就遗忘早就荡然,以致没有丝毫的痛心追悔,就好比翻录一盒磁带,抹了曾经录下的金曲而不自知。今天世界每天都有物种在悄然灭绝,这已引起生态学家的优伤;今日世界的文化演变融合成这样的几大流派,也不知失去了多少美妙的文明支系。仅以中国为例,在辽西、内蒙草原上垒筑圆形三重卵石祭坛的文化群体不知流落何方?而3000多年前曾经熔塑出堪与希腊艺术媲美的青铜人像造型的三星堆古蜀先民,其血脉又该怎样鲜活地存在于我们的民族性情中?……远去了的故事,淡化了的特性,融合同一的感觉,使一切显得自然而然。

  但是,玛雅文明之花的凋谢零落,却在世界近代史(公元1500年之后)的清晰记忆中。于是,它成了引人关注、令人感怀的悲剧主角。人们一下子就抓住了玛雅败落的悲剧性原因;它直接受害于西班牙殖民者的扼杀,也间接受害于它自己文化机制上的"秘传"。

  秘则不传!

  1562年,西班牙殖民者的随军主教迪那戈·德·兰达还嫌40年来对玛雅文化摧残得不够,为了彻底地从精神上消灭玛雅人,传播他的上帝的福音,竟然野蛮地下令烧毁所有的玛雅文献,用象形文字记载的玛雅历史、文化、科学、哲学全都成了劫后灰烬。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位上帝的使者也把欧洲中世纪最可耻的火刑柱搬到了"新大陆"。难以计数的玛雅祭司惨死于熊熊烈焰之中,带走了只有他们才通晓的玛雅文明成就。兰达主教的所作所为,比之中国背了两千年骂名的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不知还要恶劣多少倍。他烧毁的是人类花了数千年时间在西半球培育的最为光彩夺目的文明之花。

  这一悲剧的直接恶果直到今天还在让人品尝。许许多多的文化人类学家、文字学家、计算机专家都试图破译玛雅象形文字,从而解决文化史、科技史上的若干重要课题。今天在4本幸存的玛雅经书中,在庙字、墓室的墙壁上,在金字塔和纪年石碑上,在陶器、玉器和贝壳上,还存有大量的象形文字。有一座金字塔,台阶上竟然雕刻着2500个象形文字。经调查,大约发现了850多个各不相同的字符,3000多个词汇。而能够释读的玛雅文字不足三分之一,这还多半仰仗那位罪魁兰达的记录,历史就是这样歪打正着,令人气闷。

  释读失传的玛雅文字,这项诱人的研究,已经动用了各种手段,包括美国科学家的大型电子计算机,每秒百万千万次的运算也莫奈其何,迄今未有惊人进展。前苏联科学出版社列宁格勒分部字1975年出版了著名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和古文字专家尤·瓦·克诺罗佐夫的新成果《玛雅象形文字手稿》。这位史学博士还著有《古代玛雅的文字体系》(1955年版)、《玛雅印第安人的文字》(1963年版)等学术专著,提出了解读玛雅象形文字的方法和规律,并作了一些译解和结论。60年代中,还有一位前苏联学者塔吉扬娜·普斯库里娅科娃也宣称她破译了一些玛雅碑文,但并无下文,玛雅象形文字依然谜一样地挡住我们的视线。

  即使我们真的分析出了玛雅象形文字的图形结构和译读规则,那也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要恢复古代玛雅语的语法结构,特别是要恢复古玛雅人的词汇。也许把问题仅仅看作现代玛雅人使用的玛雅语已经与他们的祖先不同还没抓住要害,我觉得人类学家应有更深的理解。玛雅语古今的差异还不是象形文字难以释读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或许在于:玛雅象形文字根本就没有真正记录玛雅语言。玛雅象形文字所组成的碑文、经文,当年是无须直接记录语句的,它只是给出一些基本的会意内容,秘传秘受的祭司集团可以用语句来翻译、解释、表达它。这可比拟于中国古代集地理、医学、科技、历史、民俗、矿学、动植物志等为一体的"奇书"、"巫书"《山海经》。它的文字现存面貌充分反映了它的源本,它极可能是上古的图画符号记录,并在春秋战国之世成为文字译释、综合整理版本。从《山海经》可以反推到玛雅图画般的碑文、经文,《山海经》脱胎的那个更早的形象化蓝本与玛雅象形符号有着近似的意义,也都是巫师、祭司们秘传秘受的底本。只不过中国人稍稍幸运些,相传大禹、伯益这样的圣王贤相用文字整理记录了《山海经》,而玛雅人则仅仅保留在祭司们的头脑中。但再反过来说,我们除了可以理解传承的文字以外,又不幸没有玛雅那种千年不坏的石头上的"天书"。玛雅似图似画,奇异瑰丽的象形文字,虽说现在一时还难以理解,但留得青山依旧在,终有云开雾散时。未来还有破译的希望,这又幸耶不幸那?

  总之,"秘传"引出了"秘则不传"的文化思索。人类文明的发展时时处处存在着风险,已经获得的成就也可能丧失,这是否可以启发我们文化机制上分散风险的灵感。鸡蛋不可都装在一个篮子里,玛雅祭司们就是"不幸摔到地下的篮子"。


出头鸟·文化基因

  今天尤卡坦半岛上的玛雅人似乎是平平淡淡的一群,一点也没显示出什么领导能力上的天才禀赋。而按理说,要在这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组织起一个辉煌的文明,建造成百上千的巨大金字塔、石庙坛等工程,那非得具备超常的组织管理能力不可的。难道祖先的天才品性是"十分天赋全用尽,不留半分遗子孙"?

  我可不想过多地夸大遗传二字的影响,这会造成一种脱离大众的英雄史观的印象。我也不想陷入生物学上究竟先天遗传性重要还是后天习得性重要的难缠争议中。

  或许今天的玛雅乡民果真缺少点儿领导能力的遗传,或许是他们的文化传统本身发生了变异,不再鼓励出人头地。这两种可能姑置一旁,因为它们似乎又是纠缠在一起的,不仅学理上"缠不清",耐且历史上也是"理还乱"。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玛雅遗民们通常不愿意承担行政管理的责任,缩头缩脑,甘为人后。对这个奇怪的现象,应作历史的分析。

  前述宏伟的建筑工程,实际上是玛雅祭祀中心、市镇群落的组成部分,主要是玛雅全盛期古典期以及稍后的后古典期的产物,无一与西班牙统治时期有关。在玛雅社会体制未遭破坏的时候,社会等级是十分明确的。领导和管理的职能,严格而排他地限定在贵族和祭司们手中,与平民和奴隶无关。普通玛雅人只不过是提供粮食的农夫、提供烧柴的樵夫、提供用水的挑夫、提供各种消费品和宗教设施的工匠。

  千真万确,是由广大的玛雅群众以刻苦和辛劳创造出了金字塔、庙宇和宫殿,但他们却始终受到政权、教权的双重控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中国的圣人早就招供了,玛雅的案情也未必更复杂。

  于是我们发现了简单的道理,尽管玛雅"劳力者"在劳动的过程中不乏具体的劳力技巧和创造火花,但是,他们在伟大工程上展现的井然有序和气度恢宏,却不得不归之于他们的政治领袖和精神领袖。劳力与劳心的完美组合,这才是文明发展的条件。

  然而,这样过于明确严格的社会分工,必然需要文化机制的保障。等级制度与服从观念互为因果,互相创造、强化,最后固化,成为超越时空的文化基因,根植在一个民族的民族性之中。

  我们也不该过分厚非玛雅人,他们在这方面的特点未必见得就比其他古代民族特别地显明。实际上,美洲印第安人与他们的生理上、文化上的近亲东亚人一样,都比较倾向于尊重秩序、尊重权威、尊重群体。玛雅人已经培养出了服从、合作的文化氛围,甚至在每个社会成员人格中埋下了这样的文化基因。这在本书《又是"三纲五常"》一节里已作分析。

  等级是天然的,是神意,与个人努力无关。龙生龙,凤生凤,贵族与祭司这两个阶层内部自行重组、流动、世袭。于是,玛雅社会的"劳力者"集团与"劳心者"集团就长期处于界垒分明的状态下。这无疑会使一个社会的管理职能和领导经验相对凝滞地归一部分成员所有,进而在文化观念、心理倾向上也出现不同阶层的分化。玛雅社会在婚姻方面的门户观念,也使社会地位不同成员的流动可能性大大降低。

  宗教方面也没给各个等级间进行流动的精神支持,玛雅人各自都有生来注定的保护神,都有各自的命运,这是社会秩序的常态和稳态在宗教上反映。西方文明从上帝观念中幸运地推出了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进而成为人文主义的天赋人权理论,最终才有了现代尊重个性的主张。以个人自由发展作为现代文明进步的推动力,这与劳心劳力分工以促进文明进步的玛雅模式大不相同,但对创造人类文明业绩这一点来说倒又是殊途同归。

  玛雅人不喜欢我们现代人司空见惯的个人主义。他们那种人拉肩扛搬运数十吨巨石的工作,来不得个性化,他们必须步调一致听指挥,需要安分守己,安于自己的"职分",守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分"。所以,我们在今天玛雅遗民身上看到了温顺的合作态度,竞争性在他们之中没有市场,就连孩子们的游戏里也不强调竞争。他们长大以后自然也没有非要胜过别人的强烈愿望,他们满足于当一名庄稼汉,自给自足,小有盈余。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玛雅凡夫们,一个极少"出头鸟"的人群。

  说到"出头鸟",我们的讨论则又有了新转机。

  "枪打出头鸟"不仅是句谚语,也是一段史实。西班牙人的殖民强力首先落到了贵族和祭司这两个阶层头上。西班牙军事威力突如其来地剥夺了土著统治者贵族的一切政治权力,而天主教教士迅速地取代了土著的祭司。肉体上有计划的消灭,以至于很快就没有多少玛雅领袖人物得以留下来了。

  不可否认,这对玛雅民族是致命的打击。"劳心"阶层被消灭了,玛雅民族不仅失去了他们专享的知识和经验,还可能失去本民族用几千年历史专门"特化"出来的"基因群",失去了智力上超常、艺术上有天赋、特别具有组织管理能力的优秀基因。没有谁怀疑过今天玛雅遗民们的智力水平,所有有幸造访玛雅地区的观察家对玛雅人的聪慧都称赏有加,由此可以想见这个民族早年所拥有的精英分子该是如何出类拔萃。我曾经看到过一些本世纪初的玛雅人像,学者们给某个玛雅村落世袭酋长拍过照片。无论以什么比照标准,这个偏远山村的小首脑及其年轻的儿子都相貌不俗,可谓睿智、英武、俊逸。而父子的酷似,又似乎证明了某种优秀的遗传性。但显然这个小村落只能展示玛雅世界极微小的一部分。

  学者们正确地指出:古玛雅人在没有金属工具、机械设备等技术手段的不利条件下,竟然还能够创造如此辉煌的文明业绩,这完全要归功于他们高度成熟发达的社会组织结构。技术性因素不足,社会性因素充分弥补,这就是玛雅文明兴起的原因。说得偏激点,古代玛雅的"出头鸟"确乎是"出类"、"头挑"的领航员,否则玛雅文明不可能飞得这样高远。如此说并不见得是有违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总原则吧。

  如果我们讳言生物学的基因的话,那么就改称文化学的传统吧。玛雅人失去了"出头鸟"的传统,"文化基因"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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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17:38:24 | 显示全部楼层
面子里子·有关无关

  玛雅人的文化心理中有一些似乎矛盾的现象,他们会把自己的行为用一套转化机制变成完全相反的意义。

  著名玛雅文化专家莫利在本世纪上半叶,曾经讲过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一天他叫他的玛雅男仆把一窝小猫仔淹死。那个玛雅小伙子面露难色,声明:"我不能做这事。"但他马上接着又说:"不过我会把它们带到灌木林里去、离庄园远远的,把它们丢在那儿死去。"

  他没有亲手去杀死猫仔,它们怎样死就与他无关;如果它们最后死在灌木丛里(那是确定无疑的结局),那这乃是天神的旨意和行动--不是这位玛雅小伙子的过错,他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这套逻辑在我们看来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但却足以满足玛雅人。他们万众注目的血腥人祭仪式的杀人场面,大概也是用这种逻辑解释的。不是人在杀人,而是神在接人上天堂。他们使自己摆脱了干系,与己无关。

  这种与己无关的集体无意识,可能与全民性的缩头鸟哲学不无关系,互为因果,甚至有可能导致了玛雅文明在16世纪被西班牙征服者摧毁。别的部落受到殖民者侵犯,这与我无关;别的人受到殖民者残害,这也与我无关。

  奇怪的是,玛雅人的"无关"又是由群体"共担相关程度"来表现的。既然人人都受到了伤害,那么为何偏偏要我做出头鸟来反抗呢?(这多么像猬琐的小市民心态)一件事越是与人人都"有关",那就与自己最"无关"。没想到玛雅社会精心设计的集体主义文化,最后走向这种不堪的反面!(对集体农庄等集体主义文化弊端亲历耳闻的现代人,对此当有不少感触。)

  玛雅人就是用人人分担那么一丁点儿"干系"来使得人人"无关"的,偏远的玛雅村庄还保留这样的习俗,当某人死后要为他举行洗罪仪式。把尸体放在长条状木澡盆中洗过,洗澡水是稀玉米热汤。洗罢,亲属和众人一起分头把热汤喝光,象征性地承认分担死者的罪恶,使得死者的灵魂可以顺利入关进入天堂。他们居然不怕自己的灵魂进不了天堂!原来每人都分担了责任,人人有份,连罪恶都"稀释"了!集体负责制=没有任何人需要负什么责任。

  文化的表现样式,比如这洗罪分汤的仪式活动,无非象征某种深层的文化机制。而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其内心世界有着自己的统一性。许多看似无关的行为表现,却有着彼此相关的深层联系。猫仔不是我杀,而是神灵杀死的;死后我的罪责不由我,而由别人替我分担;别人的罪责转嫁到大家头上,而转到我身上的那点点可以忽略不计,至少我也不那么突出……种种各样,无非都是变"有关"为"无关"的推卸、逃避心态。

  那么,能不能最好连汤都不喝呢?岂不彻底"无关"了吗?不行。人人"有关"的事情,我怎么可以"无关"呢?要是那样的话,我则突出于众人,变得最特殊、最与什么说不清的东西"有关"了。耻感文化那套机制又起作用了,每个人都非常在乎别人的评价,每个人都盲目从众以此获得个人责任的解脱。

  走进玛雅人茅草盖顶的村舍,会看到一幅古典画面:猪呀,狗呀,鸡呀在屋里屋外任意闲逛,到处留下粪便;院子里,打碎的碟子、破裂的罐子、损坏的盘子躺在多年前它们扔弃的老地方。这给大多数玛雅家庭带来的绝不是整洁的氛围。然而,眼见为虚,人言为实。玛雅妇女最希望讨个"好说法",她们是理家有方、勤于打扫的内当家。她们不仅"洒扫庭除",还专门每天额外地清扫家门外脏乱的街道。真可谓自家门里屎不铲,专管人间路不平!

  把与己无关变为有关,把"家政家务"变成"公关形象推出",这还是同一种心理倾向在作怪。不要里子要面子,在"有关"和"无关"的边界进进出出,这是一种文化上的"偷换概念"。玛雅人借助这种巧妙隐喻式的概念转换,把自己的罪与耻、责任与义务、畏惧与逃避、情愿与不情愿等等矛盾统一了起来。


成也由斯,败也由斯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样的辩证法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个人如此,民族也如此。当我们选择了一种生存策略时,就要同时接受它正面与负面的后果。那种一分为二的"精华"、"糟粕"观念,多了些二元论;而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念头又多少有点异想天开。做成了的大餐无法回炉。

  文化,成也由斯,败也由斯!

  面对生存与发展的种种挑战,一些种族败亡了,一些种族反而日益发达起来。兴盛起来的文明,即是进化史上优选的智慧基因。玛雅人在中美洲土地上赢得了"选民"的荣誉。然而,他们又被无情地抛弃了。他们曾经取得巨大成功的文化策略,没能应付变化了的挑战。尽管他们躲过了公元9世纪那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崩坍,离他们生活了几千年的基地而在尤卡坦北部重新开创了一个文化繁荣期(尽管多多少少有些失去水准),但是,当欧洲人彻底改变他们的文化生态,给他们的生存与发展提出严峻挑战之时,他们没能幸免灾难的结局。土地被占领了,城市被摧毁了,民族被征服了,文化被湮灭了。

  玛雅人的文化机制出了问题!

  一种曾经在许多个世纪里给予他们战胜挑战能力的文化,却使他们先天地对另一些挑战产生不适之症。为了对付以往的生存难题,玛雅人已经把自己的文化"优化"、"特化"了,也就难以"转化"、"进化"了。

  在中美洲地形复杂、相互隔离的自然环境中所形成的各自为政的松散局面,使得玛雅人被各个击破。他们没能以一个强大统一帝国的政治军事力量,击退一支几百人的西班牙殖民军。至少列强在打开中国大门之前,慑于清朝帝国纸老虎的形象,颇为躇踌了一番。

  为了使人民安于职分而形成的文化机制,比如驯服、谦让的民风,也为征服者的颐指气使准备了心理上和人格上的条件。文化传统要求玛雅人尊从贵族和祭司的统治、这在20世纪80年代仍然余风不绝。一位访问者在玛雅人聚居区看到这样的场面:当一位裹着红头巾的人士走过,在场的玛雅乡民全都毕恭毕敬,据说那个裹红头巾的人是有身分的人物。玛雅乡民对他们的祭司(已经相当世俗化的当代人)也十分崇拜信奉。由此可以想见300多年前玛雅先民该有多么"唯上主义"。他们的酋长被西班牙大大小小的总督取代,他们的祭司被西班牙主教、神甫取代,但驯服与崇奉的关系却没被改变。

  为了一种社会内部的秩序,玛雅文化特别设计了许多关于男尊女卑的文化隐喻。它确实解决了两性冲突,保障了社会分工,促进了文明进步。但是,却没料到造成了一个十分戏剧性的文化"报复":一名玛雅妇女成为助纣为虐的"女祸"。

  1519年,毁灭玛雅文明和阿兹台克文明的罪魁科尔特斯(H.Cortes)踏上玛雅人的土地。初战告捷后,战败的塔巴斯科(Tabasco)玛雅人给他送来了黄金和20名年轻姑娘。其中一个少女是其他部落已故酋长的女儿,人长得美丽机灵,不仅懂得当地方言,而且会说阿兹特克语。科尔特斯给她取名为玛丽娜(Marina),聘为翻译官,进而变成秘书,再进而纳她为妾。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科尔特斯姓科尔特斯的"玛丽娜",死心塌地地为其丈失效命,在殖民者征服玛雅人和阿兹台克人的过程中起到了极为重要而恶劣的作用。这是不是玛雅文化的悲哀呢?

  我们也能理解宗教对于一个民族走向文明的作用,容忍种种在我们今天看来荒谬的东西。但是,我们很难平静地看到它不仅无助于那个民族、反而危害那个信仰它的民族。在玛雅文明遇到欧洲入侵者严峻挑战的时刻,玛雅宗教没能像它在历史上那样给玛雅人以精神上有益的支持,相反却成了不折不扣的"麻醉人民的毒剂"。

  玛雅神系中那些位最主要的神是怎样的相貌呢?天神、雨神、月神、战神这几位座次最靠前的大神都长着欧洲人那种长长的鹰钩鼻。要说这是对玛雅人略带点儿突出的鼻尖的写实描绘,实在讲不通,毕竟玛雅人是蒙古人种印第安民族。这种欧洲式的鼻子来源于夸张,夸张的目的乃是为了神赐的神异性,所谓异相与神通有关嘛。不料有一天真有一些高鼻子的白人打上门来,这就足以令玛雅祭司惊讶了。

  我这个推测很可能是符合实际的,因为有旁证。玛雅人的近邻(相距几百公里)阿兹台克人就相信,来犯的西班牙人乃是归来的羽蛇神。在他们的宗教传说中,好战的神德兹卡却波卡用诡计驱逐了慈善的羽蛇神。当羽蛇神含恨而去时,曾经发誓要返回来,夺回失去的王位和权力,重新保佑他的子民。这就像基督教所宣称的,上帝总有一天会降临人世来作末旧的审判一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阿兹台克人的君主蒙提祖马二世(MontezumaⅡ)作为好战之神德兹卡却波卡的现世代表,相信自己迟早会被羽蛇神罢黜。当西班牙人占领了西印度群岛以后,那些"白脸、蓄须、身着五彩服装"的传闻就使得预言变得近在咫尺了。后来的故事我们很清楚,蒙提祖马二世开门揖盗,乖乖地成为科尔特斯的俘虏。

  尽管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玛雅人身上,但也不无可借鉴之处。特别是上文提到了西班牙人"蓄须",这胡须也许也和鹰钩鼻一样不可小觑。一般说,玛雅人没一个是多毛的,男人要么是一根髭须都没有,要么是极为稀疏。玛雅母亲们用热布烫她们孩子的脸颊,甚至用诸如镊子之类的小工具来把个别的毛发连根拔除。虽然通行这一做法,但是从古王国时期的雕刻和彩陶上看,类似现代的山羊胡须还是有人蓄留。这表明,现在的风俗只是下层阶层的情况,浮雕上蓄须的形象却限于上层人士或者神祇。这样一来,胡须颇浓的欧洲来客不就越加天然地具有高人一等的身分证明了吗?

  对神灵的信仰,对祭司预言能力的迷信,这些都曾是整合玛雅社会的有效文化手段。然而,当西班牙人已经把屠刀架在他们头上时,卡克奇克尔部落(Cakchiquel)却还在向祭司乞灵。祭司们预言,雷电会击死敌人,只要在雷雨天到河对岸去,就会看到雷电惩罚邪恶者。于是他们失去了警觉,被西班牙殖民者击败,只得仓皇败逃,躲进山林。这不仅是临场失去警觉的问题,而是预先就注定丧失了自信、自救的能力。

  做成了的大餐无法回炉。一个文化混合体一旦确定下来,它已经用自己的机制将各种社会成员、各种心理成分作好调配。几千几百年中一点点加上去各道工序,已经吃了许多年了。实在无法回原到新鲜原料重新来过。成也由斯,败也由斯。

  玛雅宗教和悠久的文化,在每一个体的心中建立起逆来顺受的无意识。这样勤俭、安分、规矩的顺民当然容易控制。内心的信仰、自我以及欲求的平衡,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固定的心态;社会文化为自己复制了一个又一个社会化的适应文化、代表文化的原子。

  玛雅人的驯良造就了玛雅文明中集体主义的杰作。但也是这批文明人,对外来无礼的入侵表现出同样的驯良,人为地促成一个与他们的神话相类似的末日故事。这对于没有文化的动物来讲肯定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文化编造出种种故事帮助人类存活、繁衍,在脱离动物轨道的灵性方向上迅跑。这些压抑、投射、升华原始欲望的手段一旦确定,就为文明复制着生物人以外的文化人。然而,有一天,文化性对生物性的改造达到违反生物求生本能的地步,也不能不说是文明的一种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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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1 23:56: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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